嘈杂声中一道清冷的嗓音响起——大妈,帮我拿个香芋包和一杯豆浆,微信转你了!
“行嘞!”大妈麻利地将豆浆包子装好,连头都没抬就直接将东西递给了来人,转头又喊,“包子嘞,豆浆嘞,看一看啊!”
这座屹立千年的城市,终于在这么一声叫卖中,渐渐地开始了新的一天。
突然“刺啦”一声,一辆黑色路虎麻溜地开进市局门口,轮胎因为转弯的缘故在地上拉长了摩擦声,车辆熟练地来了一个完美的倒车入库,停进了停车场里的最后一个位置,然后刹车,熄火,一切动作一气呵成,绝不拖泥带水。
车门被人打开,一双耐克的鞋子先迈了下来,接着是穿着黑色裤子的大长腿,来人微微弯腰从车里钻了出来,黑色衬衫下是隐约可见的精悍的肌肉线条。
秦昂戴着墨镜,抬手看了一下手腕上的手表——八点二十八分,挺好,没迟到,还提前了一分钟。
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秦昂径直地直接走进市局里,直奔自己办公室去。远远地瞅见走廊上一个熟悉的身影,他双手插兜,晃晃悠悠地跟上前边的人,“哟,今天胡大队长怎么也这么迟上班啊?”
胡越回头,瞪了他一眼,“我可是已经在办公室里转了一圈了,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天天踩点到。”
“诶,”秦昂朝他晃了晃手表,“看到没,早两分钟呢,不叫踩点。”
“您老敢再不要脸点不?”
秦昂取下墨镜无辜的一笑,“邹志还没找到?”
邹志自从那晚逃走之后就再也没见到人,明明市局早就对各个交通要塞都严加搜查,应该不可能会有机会逃出怀城的才对,可两个月都过去了,为什么偏偏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胡越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还没,已经搜过好几遍了,到处找不到人。”
秦昂“啧”了一声,“这老狐狸还挺会藏的。对了,刘泽那边怎么样了?”
“换了个监狱待着,再添一项罪名,死刑缓行。”
秦昂点了点头,言简意赅地评价,“活该。”
“哦,”胡越想起了什么,“怀城第一监狱被严厉整改了,马钧那群人被撤职,换上了一批新的上去,应该会靠谱一点。”
秦昂倒是有些惊讶,“这次上边动作这么快?”
胡越嘿地一笑,“你没看新闻吧。前几天怀城报社爆出了个关于第一监狱犯人生活和心理的情况,直接指出了监狱并不像监狱,而是犯人另外的一个天堂的问题,并且犀利地向政府提出了好几个问题,引发了好多网友的热议,上边的当然要重视起来。”
秦昂饶有兴致地哦了一声,“这记者可以啊,不过他怎么知道犯人是不是有悔改之心的?”
胡越说,“这个不清楚,新闻上提了一句说是伪装着入狱了,和你一样,我还想问你有没遇到过什么看着办比较有正义感的人啊在里面的时候?”
秦昂回忆了一下,脑子里第一想到的却是江白那张眉清目朗的面容。他愣了愣,垂眸笑了一下,“正义感的没有,小白脸倒是有一个。”
胡越“啊”了一声,没能明白他。
秦昂也不解释,转过拐角就往办公室里走,还没跨进大门就差点迎面撞上怀里捧着一盘杯子的周小数。
还好他反应够快,在眼角瞥见人影的时候迅速地后退一步,顺便还帮忙接住了一个从周小数怀里掉落的杯子。“你这孩子怎么回事?毛手毛脚的!真摔坏了就记你工资上。”
周小数小心地接过秦昂手里的杯子,一脸的庆幸,“哎,我也不知道秦队你能突然冒出来。”
秦昂看了看那些被周小数端在身前的杯子,发现都是那些只有在有什么领导过来视察的时候才会拿出来的老瓷杯,于是好奇了一下,“干嘛突然洗这些?局里来人了还是那些常用的杯子还不够你洗了?”
说到这个,周小数偷偷地埋怨着看了秦昂一眼。
秦昂回到市局的第一项命令就是让周小数给局里打扫卫生六个月,理由是目无尊长,随便开上司的玩笑,性质相当严重恶劣。看着义正言辞,说白了其实就是在报周小数在监狱里点名让他起来回答读英语的一箭之仇而已。
周小数当然知道这人在公报私仇,可惜碍于上司的威严,始终不敢多说一句话,终究是忍气吞声地一个人抗下了所有的一切。
周小数说,“你不知道吗秦队,今天会有个记者来我们这和我们相处一段时间。这不,郝局让我赶紧去把东西给整一下,不能亏待人家。”
秦昂不解,“什么什么记者?”
胡越接过话茬,“忘了和你说了,这不为了向广大市民展现我们缉毒警平时工作情况,好引起市民对毒品共同抵御的重视,所以省厅那边特意派了一个记者过来采访记录。”
秦昂挑了挑一边的眉梢,“是哪个记者能让省厅里直接钦点的?”
“是......”
“是我。”
胡越的话刚要说出口就被一个清冷熟悉的声音打断。
秦昂寻声望去,在看见来人的时候没忍住一愣。
江白倚在门边,咬了一口手里的香芋包,口齿不清,唇角轻浅的笑意尚未未褪去,懒散地抬起骨节分明的手朝秦昂挥了挥,“好久不见啊,秦队长。”
众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还是周小数率先反应过来,他张大了嘴巴,“是你!”
是把我秦队掰弯的男人!
江白转头朝他笑笑,“是你啊,英语老师。”
他穿着薄款的白色卫衣,圆领的设计露出一星点好看的锁骨,下半身搭着一条修身长裤,衬得一双腿又长又直。之前在监狱里被剃成寸头的头发倒是长得快,两鬓还特意去修了一下,显得整个人都清爽而不糟蹋。他鼻梁上架着一副金框眼镜,配上那张疏朗的俊容,活生生地演绎了什么叫斯文败类。
江白推了下眼镜,“自我介绍下,我是怀城报社的一线记者,这次过来市局呢是想实地采访和记录你们禁毒大队的工作日程,你们应该有接到通知了吧。”
胡越“啊啊啊”了几声,“对对对,我们接到通知了,没想到那记者会是你。”
他忽然想起了件事,“所以那个报导第一监狱里的新闻也是你是吗?”
江白点了点头,咬掉了最后一口香芋包,慢条斯理地,“是鄙人。”
胡越和周小数不约而同地露出了震惊到差点掉下巴的表情来。
相对于那两个人,秦昂脸上的表情要精彩地多,不断地在震惊和难以相信之间转换。之前查江白的档案的时候,不过是个赋闲在家的海归青年,还一时失足进了监狱,现在摇身一变变成了一线记者,和秦昂之前对江白身份的设想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去了。
他迅速地整理好自己表情,拨开两边的周小数和胡越,径直地握住江白的手腕,将人直接拖着朝自己办公室走去,“跟我来一下。”
江白避之不及,只能被拉着走,顺便把手中的塑料袋拿给周小数,“麻烦英语老师帮我扔一下哈。”
周小数机械地接过塑料袋,和胡越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眼里都看出了有事情的内容。
不过周小数想的是完了,他们秦队一见到人就想着找私人空间!他是不是以后得改口叫大嫂了?而胡越想的是果然和秦昂搭上线合作的人都不是什么省事的人。
秦昂一路不顾下属的眼光,径直地带着人走进自己办公室里。江白也没反抗,一路跟着他走,进了办公室还不见外地自己找了椅子坐下,细细地打量起秦昂办公室。
办公室还是老派的干部风设计风格,不过桌上挺简洁的,资料一沓一沓地叠在一起,再加上一台电脑,其余的什么都没有了。大概就是因为东西少,看着才会这么整齐干净。
秦昂抱臂冷眼地看着江白,面上不显,心里却乱成了一团麻。江白出狱的时候他不是没有打听过,只不过那时候没人知道江白的踪迹。他找了几天,连跟头发丝都没摸到,也就不再想着找人了。
没想到,现在人自己冒出来了,还是刚才他和胡越提到拥有正义感这东西的“记者”,那是直接摆脱了小白脸这一形象,这形象转换地说匪夷所思实在不为过。
可是脱去身上无形的警服,抛开所有的怀疑和现实的考虑,层层剥开自己的外壳,陡然瞧见自己的灵魂深处,秦昂不得不承认,在见到江白的第一眼他是惊喜的,甚至是开心的,有种奇怪的说不上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