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昂心里的那个阿恒,长大后应该也是个好人,是善良的,单纯的,而不是他现在这幅样子,走私贩毒杀人做过不少。
其实那天在仓库的时候,秦昂喃喃的一声阿恒他听清了,可他不敢应。那一声就像一把刀,狠辣地扎进他的心底,痛不欲生。他当时害怕极了,连抬眸看他都不敢,就怕从他眼里看出一丝丝的失望。他不知道,如果他真的看到那一丝失望的话,他还能不能撑着走完现在脚下的这段路途。
“江白?”见他发呆许久,郑尔终于回头喊他,“你在想什么?”
江白回过神,疲倦地说,“没事。”
郑尔正还想说什么的时候,余光瞥见车后有一辆货车紧跟着而来,上面站着一个端着冲锋枪的人,枪口正瞄准了他们的车辆。
他惊然变色,大喊,“不好,开快点,冲出去!”
司机被他这么突然一吼,手抖了抖,车的方向盘被他拽着往右一倾斜,整辆车的人都跟着往右倒。
江白拉着扶手保持着自己的身体,目光森寒地盯着车后的货车,咬牙切齿,“胡班!”
这时候货车上的冲锋枪已经朝他们扫了过来,街道人群一听到枪声,吓得纷纷逃窜,原本就不怎么宽阔的街道显得更加地拥挤,越野车几乎寸步难行。
江白当机立断,唰地拉开车门,一枪往身后打去,“下车,进巷子里!”
他首当其冲,一边帮着给自己手下做掩护开枪,一边往巷子口移动。
胡班看来是下定决心一定要了他这条命,带来的火力不可小觑,几乎压制着他们。这本来只是来进行一场交易,戚尧并没有给他多少人,现在一眨眼,便有一大半的手下死在了血泊中,最后只有江白和郑尔得以在枪火中冲出了一条路来。
郑尔跟着江白往巷子里逃,胡班的人在身后紧追不舍,子弹就追着打在了自己脚下。
他们躲在墙后,郑尔检查了一下自己弹夹,骂道,“妈的!这个胡班可真特么的不是人!他就不怕得罪七爷吗?”
江白躲着子弹,“他仗着身后有缅甸军队的支持,七爷拿他没办法,胆子才这么肥!”
他冲追来的人一枪一个,得空回头冲郑尔喊,“你找个机会就跑!”
“跑什么跑!”郑尔骂,“我特么把你丢在这里像什么!”
江白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他,知道劝阻不用也不再说。他目前只还剩下两颗子弹,而对方的人足足比他们多出了好几个人头,逃生的机会几乎渺茫。
除非有人能及时出现。
可这几乎没有可能,孟洋离戚尧的地盘远,戚尧的人根本就无从得知他遇到的追杀,就算知道了那也是几天后的事情了,到那时候他们早就死光了。
砰砰砰——子弹打在了墙上,几块石头跟着脱落,灰土都落在了江白身上。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强迫自己想想办法。他可以自己一个人交代在这里,可郑尔不行,平安还在等着他呢!
这时,一阵白色的粉尘从对方藏身的地方纷纷落下,犹如白雪,好像是面粉(①)。而大雪中一串火光倏地冒出,自空气中哗地点燃大火,顷刻间如炸弹点燃炸起了万丈火花,胡班的人非死即伤。
江白和郑尔掩身躲开火光,眼前是一片的枪火味,忽然一道身影从头顶上的居民楼一跃而下,稳稳地停在了江白面前。
江白抬手将面前的烟气扇去,看清面前单膝蹲着同样看着自己的人的时候,他的瞳孔骤然紧缩,几乎难以置信地看着对方。
他心跳突然跳得飞快,嘴巴震惊到微微张开,半天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这时,江白的余光瞥见了远处枪火中,一个人举着枪直对着面前人的背后,他猛地反应过来,一瞬间将人一推,自己挡在了面前。
砰!
江白闷哼一声,子弹打入腹部,火辣的疼痛顷刻间袭来,他失力地往后一倒,落入了一个他日思夜想许久极为温暖的怀抱里。
他费力地掀着眼皮,看着明明愈发模糊却又无不清晰的脸,听着他紧张失措地一遍遍地喊着自己的名字,他艰难地扯着嘴角一扬,“秦昂,真的是你。”
假如你的面前一寸是阳光,身后是黑暗,你会选择什么?
江白那时往后退了一步,选择了黑暗。
但那又如何,阳光迟早会找来。
(注:面粉产生的极细的粉尘,漂浮在空中,达到一定浓度时遇到明火就会产生爆炸)
作者有话说:
见上了!还顺便救上了!这两口子爱情双箭头表现在了互相救命上(手动狗头)
第73章 夜行4
嘭——
黄昏里,一间藏在深深巷子里的小诊所的后院被人一脚踹开,秦昂背着江白在郑尔的指引下脚步飞快地进屋。
秦昂小心地将江白放在屋里的小床上,他身上的黑色冲锋衣已经被江白的鲜血染透,晕染着更深的颜色。
他的下颌线绷得僵直,脑子里紧拉着一根弦,正在不断地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他颤抖着手去解开江白身上的衬衫,生怕扯着伤口,半天了都没解下来。
这时,跑去叫医生的郑尔带着人回来了,见着秦昂失措的样子连忙将人拉起,催促着医生快去救人。
秦昂望着躺在床上因为失血过多而昏迷不醒的江白,只觉着心脏被人忽然地揉成了一团,活生生地绞痛着。
他怎么都没能想到,原本是他去救江白的,却反过来让江白替他挨了子弹。
他屏着呼吸,紧紧地攥着自己的拳头,一错不错地看着医生剪开江白的衬衫,看到那个狰狞的枪伤就这样出现在了自己眼前,一口气瞬间堵在了喉咙里,几乎要叫秦昂窒息。
这时肩上一沉,旁边的郑尔按着他的肩膀,“秦昂,你别担心,他小子不会有事的。”
秦昂颤抖着呼出一口气,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江白伤在了腹部,幸好枪械类型只适合近距离的,对江白来说并不致命。可纵然如此,取子弹也是个艰难的问题。
秦昂不知道自己提着一口气等了多久才终于等来了医生的一句话,“好了,可能晚上得发点烧,休息几天就好了。”
秦昂顿时间松了口气,清醒慢慢回笼,瞬间惊讶地看着医生,“中国人?”
医生是个五十多的大爷,摘下口罩后露出了一张慈祥和善的脸,他笑了笑,“嗯,早年间过来的。”
旁边的郑尔接过话解释,“这是你爸的一个线人,介绍给江白认识了。”
他帮医生接过手里的一堆药品和纱布,“行了,你看着他,我知道你现在也没什么心思听我们说话。”
秦昂默然。
医生听了,饶有兴趣地看了看秦昂,又看了看还昏迷着的江白,忍不住嘱咐,“可能晚上就醒过来了,小烧就不要紧,高烧就喊我。要是饿了厨房也有吃的,自己拿就好。”
秦昂愣愣地点了点头。
医生和郑尔走后,狭小的屋子里剩下了秦昂和江白两个人,秦昂拉来椅子坐在江白边上,看着他。
头顶上的灯光是老式的灯泡,钨丝在长年的高温下凝固成了钨,使得灯泡的外圈开始发黑,灯光黯淡,恰巧地笼着他们两个人。
昏黄的光线勾勒着江白近乎苍白的脸,从熟悉的眉眼到唇,这张脸明明就是刻在了自己脑子里头,在分开的几十个日夜里他不断在脑海中临摹着,可现在见到了,反而有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以为是假的,在做梦,患得患失。
他俯下身子,握住了江白的手,手掌下是冰凉的,骨节分明的,手骨比以前更突出了一些。
瘦了,秦昂想,好久不见他,他就瘦了。
一股酸涩猛然地冲上自己心头,他抽了抽鼻子,眼泪差点就掉了下来。
他亲了一下江白的手指,“江白,我来见你了。”
江白浑浑噩噩中做了好多梦,在梦里他难得地回到了孩提时代的院子里。
记不清是哪一年的夏天,院里的木棉染透了枝桠,风一吹过,硕红的木棉花从枝头坠下,落在了他的面前。
他垂下脑袋,和地上坠入泥土中的木棉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刚要弯下腰去捡的时候,身后的大门砰地被撞开,一个抱着篮球的少年跑了进来。
少年手长腿长,带着尚未褪去的青涩,穿着宽大的球服,背后已经被汗水打湿,剪成寸头的头发上甚至还在冒着汗珠,在阳光底下闪着光,嘴角漾开一片笑意,虎牙隐隐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