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化疗,她头发全掉光了,瘦得羸弱,再也不复之前的雍容端庄。
由于插着氧气管,她能说话,却只能止步于艰难地开口。
少女忍住眼眶的泪,俯身过去,想听清楚妈妈说得是什么。
她说,妈妈的月亮要好好长大,天天开心。
她说,对不起,妈妈不能陪着你了。
她说,以后要多听话,不要惹薄耀舟生气。
她说,要是想妈妈了,就去抬头看天上的月亮,妈妈一直都在。
……
短短几个月,母亲的身体每况愈下,医院那边下达了几次病危通知书。
原来生死面前,众生都显得那么渺小。
留不住的人和时光,都是指间流沙。
葬礼的那一天,薄幸月真真切切体悟到,这世界上又少了一个爱她的人。
但不到半年,薄耀舟就把方兰茹带进家门,“这是你方阿姨,叫人。”
方兰茹挽着薄耀舟的胳膊,右手上的无名指钻戒闪耀,散发出夺目的光彩。
跟着两人身后的,是穿着白色连衣裙的薄初。
她看起来怯生生的,乌溜溜的眼睛很勾人,语调软糯地问,“你是幸月妹妹吧?”
三个人站在一起,确实很像一家三口。
不,应该说就是一家三口。
薄幸月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少女身形颤抖,像一片风中的枯叶,飘也飘不向远方。
她嗫喏着,自嘲的笑意充斥着发颤的嗓音里:“我们家是垃圾桶吗,突然要装这么多人?”
少女浑身棱角,以自己的方式,头破血流地对抗这个世界。
结果只能跟面镜子一样,心碎得四分五裂。
薄幸月关上手机,躺在鸭绒被上,头疼得有些睡不着。
她爬起来倒了温水,喝了颗止疼药。
偌大的世界像一个时钟,每分每秒都在转动,人的脚步也一样。
但她爱人的能力好像永远停留在了十八岁时的盛夏。
翌日,钟灵开车到楼下接她。
昨晚下了一场暴雨,大院的地面湿漉漉的,全是飘散的落叶。
钟灵一路开车到商场,由于车身太招摇,一路吸引了不少目光。
两人乘坐电梯到了珠宝区,钟灵用目光一一掠过去,惊喜道,“月亮,这项链很好看,要不要买一条?”
钟灵笑吟吟的,看上去想给她比试一下。
柜姐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说:“不好意思,这一款项链已经被订购了。”
薄幸月本来也没说非要买,正欲说不要了。
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嗓音,尖锐且刺耳。
薄初穿着一身名牌,她露出讥讽的笑容,故意挑衅:“怎么了,买不起呀?”
她也没想到能在这儿遇上薄幸月,逛个街,跟狭路相逢差不多了。
这一款项链都是订购款,价格昂贵,曾经的薄幸月或许买得起,但她已经很久没用过薄耀舟给她的那张卡了。
薄初眼神一瞥,跟柜姐打了声招呼,“用礼盒打包好送给这位女士。”
柜姐一时半会儿没弄清楚两人的关系,困惑的神色浮现在脸上:“薄小姐,您——”
“刚才忘记告诉你了,我们都姓薄。”薄初假装落落大方地介绍着,红唇上扬着说,“她是我的妹妹。”
柜姐神色错愕,要说是姐妹,还真是半分不像。
薄初肤色瓷白,五官秀气,一看是很惹人垂怜的长相。
但薄幸月明艳骄纵,眼波流转,妖里妖气的。
单凭气场,就能很快分辨出眼前两人的不同。
柜姐很有眼力见儿地道了个歉:“不好意思。”
随后,她指着那条项链,温柔耐心地向薄幸月询问道:“您要的是这款项链对吗?”
“不用了。”薄幸月眼神冰冷得如同,咬字很重,一语双关,“我想要的东西从来都是自己争取,而不是靠摇尾乞怜求来的。”
第38章 38抗拒着沦陷。【二更】……
38念你入骨
——
“你——”薄初又不是听不出她指桑骂槐, 只不过当着那么多人面前不好发作,只能憋下一口气。
身后迎面走过来一个男人,西装革履, 领带周正。
薄初马上改变了自己的态度。
她拎起裙摆, 笑着奔赴过去,乖软地挽着男人的胳膊, “这裙子的收腰有点儿紧。”
语意娇嗔, 像是加多了白砂糖的水,齁得慌。
男人目光不经意一瞥,有意无意地试探着:“刚才在说什么呢?”
薄初不想过快让人知道薄幸月的存在,自然打着幌子,敷衍过去, “没什么, 我刚认错人了,走吧, 裙子的尺寸让店员改一下。”
闹剧堪堪作罢, 但恩怨还没收场。
钟灵知道薄幸月想问什么,在两人走远后,一板一眼地汇报说:“那男人是骆家的长子。”
薄初目前经营的一家公司资金链出了问题, 为了缓解燃眉之急, 她才迫不得已讨好骆家长子,伏低做小, 期望对方能促成本次合作。
薄幸月常年没回江城,回来没几天就去了北疆,听完钟灵的描述,才有了个大概认知。
钟灵无语地对着那道背影翻了个白眼,啧啧两声:“看到薄初我就来气。”
“天天趾高气昂的, 像一只花枝招展的孔雀,不,用孔雀来形容都算是夸她了,就是只叽叽喳喳的小鸟吧,嘚瑟什么啊?!”
钟灵脸色铁青,实在没忍住心中的愤怒,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
她为人讲义气,但也不是记仇的人,实在是这么多年看薄幸月的待遇才心里气不过,
薄幸月原本不耻于薄初炫耀的行径,见钟灵气到不行,反倒率先冷静下来,安抚炸毛的这一位。
“得了,姑奶奶,别为不值得的人生气。”
再说了,好戏还在后头呢。
后面逛街的心情被薄初这么一搅和,直接给破坏了。
钟灵打算提前打道回府,拿出手机看了眼,眼皮微动。
许久没怎么注意的群聊今天居然有几百条聊天。
原来是附中的校庆要到了,恰逢七十周年,所以有人提议说要趁此机会办一个校庆。
钟灵的视线落在屏幕上,许久才抬眼问她:“同学聚会你去吗?”
“去啊。”薄幸月拨动着耳后的长发,动作慢条斯理,“薄初不是巴不得我去吗?”
她从来就不是避其锋芒的性子,要想忍气吞声当个受气包,那也就不是众人眼中恃美行凶的薄幸月了。
钟灵给她的果断鼓掌,昂着下巴说:“薄初要是知道你还跟季云淮在一起,估计要背地里气死,你信不信?”
薄幸月轻笑了几声:“这不是还没在一起。”
钟灵拍着胸脯打包票,力挺道:“放心,薄家是你的,季云淮也只会是你的。”
后面那句话让薄幸月愣怔些许。
说实话,重逢后单独面对季云淮,她头一回觉得无措。
季云淮的抗拒摆在脸上,他对她好像失去了信任,态度鲜少能柔软下来。
从前的少年对她的宠溺不加掩饰。
两人初初在一起,也闹过不愉快,但季云淮从来舍不得跟她说一句重话。
要是不开心了,通常就一个人保持沉默。
少女知道后会去哄两句,故意去吻他,像是黏人小动物的撒娇与讨好。
薄幸月性子洒脱,还从来没为过什么事儿绊住脚步。
但有些事情,是没有回头路走的。
怕的就是万一哄不好了,两人也就真的断了。
两天休假结束,薄幸月缓过精神劲儿,照常到医院上班。
日落西山,病房的窗帘被微风吹拂,风打着转儿地鼓动窗帘布料。
夏天的脚步将近,江城的天气回暖得很快。
傍晚的病房光线昏暗,季云淮在病床上睡着,被子下移,露出一截冷白的锁骨。
他眼皮压下淡淡的褶皱,由于住院这么些天只能静心修养,看起来憔悴了几分。
走到洗手间的镜子前,季云淮备好剃须刀,眉梢眼角挂着洗完脸后的水珠。
他手指还使不上什么力气,所以拿剃须刀的动作很缓慢。
薄幸月正好过来查房,眼睫跟着一颤,肤白唇红,眼眸里浮现着跃跃欲试的光泽。
她劝阻说:“你别动了,我来试试吧。”
所谓的剃须刀也就是个小刀片。
“你确定你要来?”
季云淮难以解释自己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