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煦知道,让宁希音再说一遍当夜的情形,于她而言,不啻于刀割之刑,但若要查明真相,她必须坚强面对。
宁希音自是也明白这个道理。
她深吸了一口气,似是努力平复了许久,才慢慢地,将他们是为何来到大景,为何会经过泓州,又为何会出现在那条长街,都一一说了出来。
叶煦听完宁希音所言,沉吟了一会,道:“对那些刺客的身份,公主可有猜测?”
宁希音望向他,道:“当夜的刺客,无活口留下,也看不出任何来历。”
叶煦听了,却是坚声道:“任何案子,都会留下线索,不会无迹可寻。”
宁希音神色微动,道:“叶大人,你这是何意?”
叶煦道:“若公主允许,我想查看太子殿下的伤口。”
宁希音怔了一会。
随后,她闭了闭目,道:“叶大人最好是能尽快查明真相,否则,南轩与大景,便兵戎相见罢。”
说罢,她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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驿馆的一间房外,云嫤正静静候着。
叶煦正在房里,查看宁昀的伤口。
因宁希音只允了叶煦一人进去,云嫤便只能在外等候。
过了一会,叶煦出来了。
云嫤忙迎了上去,道:“大人,如何?”
叶煦想了一下,同她道:“我得先回去一趟,稍后便会回来。”
“好。”云嫤听了,什么都没有多问,便道:“那你快去快回。”
叶煦点了点头,便去了。
他这一去,便是好一会。
待到他再次返回,云嫤便跟随他,又去见宁希音。
他们去的路上,却恰逢云辞的车驾也到了。
此时,云辞正与宁希音一道,从驿馆门前进来。
经过他们的时候,云辞望了低首站在道旁的云嫤一眼,略停了停。
这个时候,自然不是说话的时候。
云辞收回落在云嫤身上的目光,便与宁希音一同继续往前而去,到了堂上。
叶煦与云嫤也走了进去。
却见宁碧浔也在。
她是听说了叶煦他们今日到了,特意来的。
云嫤来了泓州后,还来不及见宁碧浔。
此刻,她见她双目红肿,知道她这几日必也不好过。
云嫤忙悄悄地过去,同她说了几句话,多少也是种安慰。
叶煦见了,只当宁碧浔是云嫤在帝京时的旧相识,没有多过问什么。
宁希音如今全副的心神都在宁昀遇刺一案上,更是不会关心这些。
她对叶煦的行事多少有几分了解,知他既然提出要查看宁昀的伤口,便必然是有他的用意。
此时,她见他们来了,急于知道进展,便道:“叶大人,方才,你可有所获?”
云辞也道:“叶大人,还请将你查到的,都告知。”
叶煦便对宁希音道:“公主,当夜参与抗敌的那些南轩护卫,可在此地?我要见他们,问几个问题。”
宁希音听了,便立即传令了下去。
很快,那些南轩护卫们便都到了。
叶煦便对着他们道:“请诸位过来,是想问一问诸位,当夜的那些刺客,身法如何,所用的兵器又是什么?”
其中一名护卫道:“禀叶大人,那些人的身手十分了得,大多用剑,也有几人,专用弓箭。”
叶煦听了,便立即道:“你们与他们交手之时,可曾夺下他们的一二兵器?不拘什么,剑,弓箭,皆可。”
那护卫点了点头,道:“叶大人,当时,我们挡下了他们不少箭矢,也缴获了几把长剑。”
“取来我看看。”叶煦道。
护卫领命,退了出去。
很快,那护卫去而复返,将叶煦要的兵器都带了回来。
叶煦看过那几把剑,又特意取了那其中的箭矢,凝神细观。
随后,他便将这几样东西都放了回去。
他略一沉吟,却又对那护卫问道:“还有呢?”
护卫一愣,面露疑惑,道:“还有?”
叶煦道:“你再好好想一想,当夜,可有其他不同寻常之处?”
护卫仍是不解,道:“未知大人所指,究竟是何意?”
叶煦道:“当时,那群刺客们手中,必然还出现过另一样兵器。”
护卫们听了,互相看看,却一时无人回答。
云嫤脑海里灵光一闪,却似是想到了什么。
这时,宁希音忽地开口,道:“叶大人,你是不是想问,有没有人见过两道奇怪的兵器?”
叶煦回头,对宁希音道:“公主见到过?”
宁希音道:“天色太暗,我那时又早已力竭,看不太清楚,只知道是两匹利器,似是布帛,由两个女子支使,来去时,速度惊人。”
云嫤听到这里,已经明白过来。
叶煦望向她,见她目中露出了然之色,便对她点了点头,道:“果然是她们。”
宁希音眉间紧蹙,逼近了一步,对叶煦道:“叶大人,你们是不是已经知道,那些刺客究竟是什么人了?”
叶煦缓声道:“在鸣州时,我曾与公主口中的那两个女子交过手。”
宁希音脸色一变,道:“你见过她们?”
“是。”叶煦颔首,道:“当时,她们的手下也有一众江湖人,所用的兵器,也正是公主所说的两道飞绫。那个时候,我便猜测过她们的来历。此后,我又以此为线索,追查了一阵。”
他一顿,道:“那一双女子,应当都是出自长风阁。”
“长风阁?”宁希音大惊。
云辞听了,面上亦是若有所思。
宁希音急急对叶煦道:“你是说,北楚长风阁?”
“不错。”叶煦斩钉截铁道。
宁希音忙道:“叶大人,你有何证据?”
叶煦料到她有此一问,道:“当时,鸣州府正因一桩盗马案,全城搜捕那一众江湖人,我们抓到他们其中两人后,本想问明他们的来历,所图又是为何。岂料,在将他们关押审问时,他们却当即自尽。在那之后,我曾去查探过他们留下的踪迹,发现了这一支箭矢。”
说罢,他从袖中取出了一支箭矢,递给了宁希音。
云嫤一见此,便想到,原来方才,他说要回去一趟,想必是有所料,便是回去取这一支箭。
宁希音接过叶煦递来的箭矢,端详片刻后,立即又取了方才那护卫带来的那几支,摆在一起查看。
顿时,她面色大变。
此时,叶煦道:“公主想必也看出来了,这两种箭矢,几乎一般无二,应当是出自同一批人之手。能有这样兵器的门派,绝非籍籍无名之辈,而在江湖中,以飞绫为兵器的,也不多见。”
宁希音手下微一用力,那支箭矢便应声而断。
云嫤道:“大人,我有话说。”
叶煦点头,同她道:“你说。”
云嫤便对宁希音道:“公主,我在鸣州时,曾因那桩盗马案,在追踪被盗的马时,被那两个女子所察。她们为了将我裹挟出城,硬是叫我服下了一种药草,令我昏睡过去。她们的这种药草,据我们一位熟知医理的友人所查,正是产于北楚。”
叶煦听了,赞许地望了望云嫤,接着道:“那两个女子,便是长风阁阁主手下二姝。公主那日所见到的飞绫,正是她们的兵器。据传,那双飞绫是长风阁阁主亲手所锻,是北楚武林至宝,所以才会威力无匹。”
他顿了顿,又道:“我查看过太子殿下的伤口,那是被人催动内力,又以极其锋锐的长剑刺中所致,天下有这样功力的人,并不多。长风阁的功法独树一帜,更是很难错认。”
宁希音咬牙,目中悲愤交加。
云嫤听到这里,也不由对叶煦道:“大人,那长风阁到底是什么地方?”
叶煦道:“长风阁地处北楚,门派昌盛,部众众多,俨然已是北楚武林中,第一江湖帮派。”
他说到此处,见云嫤面现思索,便又道:“长风阁虽傲然北楚武林,却从不涉朝野纷争,神秘非凡,算是逍遥自在。”
宁希音听了,却道:“可若真是长风阁所为,那么,他们又为何要抢夺那幅《寒梅图》?那画对他们而言,可有什么用处?”
叶煦道:“没有什么用处。《寒梅图》根本只是一个幌子,他们的目的,本就只有行刺太子殿下与公主一行而已。”
宁希音身形一晃,几乎站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