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信手一扬鞭,马车便慢慢悠悠地,往前行去。
凌襟怀目送他们远去,过了许久,才上马,回城去了。
待到南轩太子宁昀进宫,求见大景的陛下,果真再次求娶大景长公主的时候,云嫤他们早已走远了。
因云嫤还未传信回来,连皇帝也是真的不清楚,公主这番游历,究竟去了哪里。
宁昀怅然若失,独自走出了大景的皇宫。
临出宫门的时候,他又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此时此刻,他的心中感叹不已。
他想,或许,自己与公主当真是有缘无分,不可强求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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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云嫤离京后不久。
这一日,叶煦瞒着叶府上下,独自进宫,求见皇帝。
皇帝正想着召他进宫,见他来了,立时传了他进御书房。
叶煦向皇帝请罪,道:“臣愿离京外放,为陛下守土。”
皇帝沉默良久,才道:“叶煦,这便是你给朕的回禀?”
“臣心意已定,望陛下成全。”
先前赐婚一事,到了如今,云嫤离京,叶煦请罪,已是叫皇帝便是想生气,也不知该如何生气了。
他长叹一声,对叶煦道:“你可要想好了。你是探花郎出身,不日便该入翰林院了。翰林清贵,日后前路也是坦荡,你当真要放弃,离京外放?”
叶煦道:“陛下,如今,北楚又蠢蠢欲动,扰我大景北境,臣愿离京,北上守土。”
皇帝沉思片刻,颔首,道:“目下,赵王正率大军,为大景驻守鸣州。那里,倒是恰好有个出缺,你便去鸣州,任鸣州知府罢。鸣州是北境要冲,你执掌鸣州,可要替朕守好了。”
叶煦沉声道:“臣叶煦,必不负陛下所托!”
第36章 离京(二) 旁人求而不得的,却是他弃……
叶煦回到府上后, 才告诉了叶尚书与叶夫人,自己要外放鸣州一事。
叶尚书与夫人皆是吃了一惊。
叶尚书更是将叶煦叫到书房里,谈了半宿。
第二日, 叶府便派人去了一趟严国公府, 将这个消息知会了老国公夫妇。
两老听了报讯,便立即动身来了叶府。
一进门, 到了堂上, 国公夫人便揪住叶煦的衣裳,作势打了两下,道:“你这孩子,尽是自己做主,什么都不与我们商量!”
然而木已成舟, 陛下都已经同意的事, 再如何也更改不得了。
眼见过不了几日,外放的旨意便要下了, 一家人便要立即开始收拾。
出门在外, 一应的衣裳衾被,书册笔墨,大大小小的用具摆件, 那都是要提前归置预备起来的。
叶府就叶煦一个独子, 从小到大用的东西都甚是精细,这回的一应细软之物, 叶夫人原本打算也是如此。可叶尚书却说,要一切从简。
过不了两日,老国公听说了此事,又一次找上门来,对着叶尚书便骂道:“真是岂有此理!外孙他就要出远门了, 你竟还要苛待他,削减他的用度?有你这样的亲爹吗?”
叶尚书忙道:“泰山大人,非是我苛刻,只是,他这次,是外放,且还有先前抗旨拒婚的原由在,岂能还如在家时一样?”
老国公不愿听他的,便望向叶煦。
叶煦道:“外祖,我也是这个意思,出门在外,自当简练些为好。”
老国公对着他,却立即改换了一副面孔,拍着叶煦的肩膀,连声道:“好,好,不畏艰困历练,大丈夫当如是!”
叶尚书:“……”
老国公一扭头,又见叶尚书连家中的厨子都不肯叫叶煦带上一个去,不禁又吹胡子瞪眼,对叶尚书道:“你连这都不许?外孙素日挑口,他要是吃不惯外面的饭菜,饿了瘦了,可怎么是好?”
叶尚书:“……”
“……外祖,不会的。”叶煦冷静地道。
老国公摇了摇头,便拉着叶煦到一旁,细细叮嘱起来。
老国公实在舍不得外孙,当晚留下用了膳,才回了府中去。
这一日的夜里,叶煦独自坐在灯下的时候,心中不知为何,却又想起了那个洛府的少女。
这两日来,他曾不止一次地生出去找她的念头。
毕竟,他就要远行,他觉得,他该去同她告个别才是。
可转念一想,却又发觉,他竟连她家住何处也不知晓。
想来,若真的要打听她的府宅在何处,也不是没有办法。
可他当真该去吗?
他很少有这样犹豫的时候,最后,却终是自嘲一笑。
罢了,他此次离京,终究并非是出于荣耀。若是他去看了她,也许,反倒会连累她卷入到这场赐婚的风波里。
还是,不必去搅扰她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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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煦正式离京那一日,叶府与国公府两府诸人一直送他到城门口,便不便再送了,只能远远地,望着他们一行人离去。
出了京城后,叶煦独自策马,寒舟与其余随从轮流驾着马车,一路往官道上去。
没过多久,却见前方官道上,出现了一队车骑,似是在等候。
寒舟一勒缰绳,将马车停下。
便见那队车马前,一骑越众而出,向他们行来。
那正是南轩公主宁希音。
宁希音到了近前,望着人群中的叶煦,对他道:“叶公子,我听说了你要去鸣州的事,我……我是来送别的。”
叶煦颔首,道了一声:“多谢。”
宁希音望着面前这倾慕已久的男子,心中满是难以挥去的怅然。
那日在宫宴之上,大景的陛下亲口说,已为叶煦赐婚。宁希音原本以为,他会很快与大景的长公主成婚。岂料后来,他竟抗旨,不肯娶公主,紧接着,又自请外放。
这一连串的变化实在叫人始料未及。
当时,宁昀为了这个,十分恼怒,恨他不珍惜与公主的姻缘,原是想找上叶煦,问个明白。
是宁希音劝了他很久,才阻止了他前去叶府。
其实,别说是宁昀,便是宁希音自己,原也是想趁着来送别,顺道问一问他,这其中的缘由。
可是,如今面对着叶煦,她却再也问不出口了。
因为她明白,便算是她问了,又能如何呢?
那日在宫宴之上,她向他敬酒时,叶煦一句话,便叫她明白了他心中所想。
他无意于她。
她虽难过,倒也是彻底放下了。
宁希音爽朗一笑,对叶煦道:“虽然我觉得,叶公子没有娶长公主,叫人很是遗憾,不过,叶公子这样做,必是有自己的道理。过几日,我也要回南轩去了,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了。”
“叶公子,一切珍重。”
叶煦亦道:“保重。”
宁希音点了点头,随后,便轻叱了一声,调转马,率领卫队,飞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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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的城墙之上,凌澈远远地眺望了一阵,便收回了目光。
他笑着低头,对身边的小胖墩道:“这一下,叶煦的声望可算是毁的差不多了。”
二皇子云睿手里捏着一个大包子,吃得正香,完全没顾上他那堂舅在说些什么。
今日,凌贤妃出宫,回襄国公府省亲,小云睿求了他父皇,也跟着出宫来了。小云睿在国公府没待多久,便嚷着要出门吃好吃的,恰好凌澈他们皆在国公府上作陪,贤妃拗不过小云睿,便叫凌澈护着他出来了一趟。
此时,见小胖墩不吭声,凌澈自是丝毫不介意。
他望着前方,似是自语道:“咱们这位叶公子,家世好,才学高,偏生,性子傲成那样,过刚易折啊。原本这一科,叶煦该是状元及第,陛下素来偏心他,为了磨一磨他的脾气,才将他点了探花。陛下对他,可谓是煞费苦心,可他到底,还是辜负了。”
他笑着,悠然道:“一个抗旨不遵,被君王厌弃的人,就算他原先再显耀,往后,也未必了。”
二皇子虽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却能从他的语气里,听出其中的意味来。
他一面努力咬着包子,一面含含糊糊地道:“堂舅,你为什么这么讨厌叶哥哥?我觉得,叶哥哥人挺不错的。有一次,我有一篇字不大会写,怕师傅责罚,急得直哭,还是叶哥哥进宫时看见了,他教了我,我才交出了课业。”
为了什么?
凌澈心道,这个问题可真是问得好啊。
凌澈垂下眼,揉了揉二皇子的小脑袋,道:“有些人,天生拥有的一切,却是旁人竭力追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