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脚下(63)

他们过了一段虽然依旧贫苦,却还算温馨平淡的日子,对他们而言那已经是好日子了。

起初东家对他不错,毕竟他肯卖力气从不偷懒,时不时地还接济他些米面之类,让何勇极为感激。

谁知有一天,毫无预兆的,东家突然就说不要他了。

何勇以为自己做错了,百般哀求,东家只是面有难色,偷偷地塞给他两个钱,支吾说道:“不是我狠心,实在是……没有法子。”

何勇离开了粮店,陆陆续续又找了几家,可就算是得了活,也总是干不了两天就给找各种理由辞退了。

到最后他已经走投无路了。

老母亲的病已经不能再拖了,有个大夫说再不用药仔细调治,只怕挨不过两个月。妻子跟儿子也是要吃饭的,这几天妻子已经看出来他出了事,只是不敢追问他,生怕再添了他的为难。

直到那天,何勇回来了,他破天荒地带了一大包的肉包子,还请了个大夫。

妻子吓的不轻,但何兵已经数年不知肉味,比过年还要高兴,捧了肉包子便先送给祖母吃,老婆婆脸上也露出久违的笑容。

妻子见老幼都如此高兴,便也慢慢放宽了心。

大夫给老母亲看诊之后就离开了,何勇跟着去拿了药回来。

当天晚上,何勇把一包银子给了妻子,悄悄地说道:“我得了个差事,虽不是好的,但有了这些银子,你仔细些花销,总能够支撑十年八年,等小兵长大了,自然有他养你。”

妻子听着这话不对,忙问怎么回事。何勇沉默了半天道:“我是个没用的人,带累你受了这么多年的苦,我只有这一个法子了。”

他简略告诉了妻子,原来他今天在护城河边遇到一个人,那人交代他做一件事,先给他五十两,事成后可以再给他一百两,只要他按照信上所说的去做。

何勇已经走到绝路,便接了信,那人道:“你既然接了就不能回头,若是反悔,我自然有法子要你一家老小的命!”

何勇打开信,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

当然,何勇没把信上所写告诉妇人,因为知道她必然会阻拦。

他已经箭在弦上,不能再后退了。

那天晚上,他把信塞到墙缝内。

院子里,林森正在教导何兵习武。

小家伙扎着不熟练的马步,挥动小拳头,口中呼呼有声。

看见母亲陪着无奇蔡采石出来,何兵跳起来跑到跟前,小脸通红的:“娘,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惹你生气了。”

妇人看着小孩认真的表情,俯身将他抱入怀中。

走出大院门口的时候,背后传来妇人的呼唤声。

三人止步,却见何大嫂捧着一个包裹跑了出来,到了跟前,她把手中的东西递给无奇。

无奇知道那是什么,略一迟疑,抬手接了过来。

何大嫂刚要转身,却给无奇叫住了。

无奇说道:“这银子对何家来说是救命之物,你本该好生藏起的,对一般人而言,这么多的钱当然要藏得极隐秘,多半是好生收藏在床榻之间,我想,应该是因为知道这是何勇拿命博来的,而且是杀人的脏钱,所以你不想放在身边,所以只是简单地放在抽屉之中。”

所以在看到无奇找到钱的时候,何大嫂非但没有惧色,反而是一脸如释重负。

何大嫂抬头,含泪道:“我原本不知道他要去做什么,但既然知道了,这些钱实在是烫手的很……它是买命的钱,何勇的命,还有那个什么将军……总之你们、拿回去吧。”

回程路上,三人都有些心事重重。

林森已经把经过也问了一遍,听说有人买凶,怒道:“到底是什么人这么处心积虑的!”

“当然是跟冯指挥使有深仇大恨的。”蔡采石答了这句,又看无奇,问道:“小奇,先前你在何家,是怎么发现何大嫂藏了银子跟信的?”

无奇也正在思忖那封信,闻言道:“那个,简单,说穿了就不好玩了。”

林森忙道:“不行,你快告诉我们,你教教我们,以后我们两个也可以学你啊。”

无奇笑道:“就算我告诉了你们,你们也未必能学会。”

“你只管说,我们能不能学会看我们个人领悟就是了。”

无奇一笑便道:“这个很简单,何大嫂频频回看里屋,有些心虚之色,我便故意找由头进去,她果然立刻跟上,进门后她第一眼看的不是炕上的老人,而是先扫了眼那柜子,显然目标是柜子。柜子如果是藏东西,是不会放在第一第二格的,一般都会放在最底层,所以我知道那里有东西,但是当我打开抽屉的时候,我发现大嫂反而松了口气似的也不惊讶,说明这并不是她真正想瞒的。”

蔡采石跟林森如闻天书:“你连这些个细微都注意到了?”

无奇继续说道:“她虽然竭力抗拒,不想我知道她把那东西藏在何处,但越是抗拒她越是怀疑,她怕我真的发现了,也怕她自己藏的不仔细出了纰漏,所以不管她愿不愿意,她总会下意识地看向那个方向,而我要做的,只是等她自己带我找出来罢了。”

蔡采石拍拍林森:“算了,无奇说的对,就算你我知道了只怕也无济于事,这不是一般人能够察觉的,考验的是洞察力跟一流的反应。”

林森道:“听着倒是简单,下次有机会我试试看。”

蔡采石笑道:“你试试看?到时候你两只眼睛铜铃一样盯着人家,只怕没察觉端倪,反而打草惊蛇是真的!”

无奇说道:“我们还得去一个地方。”

蔡采石跟林森齐声问去何处,无奇道:“你们不觉着,何勇的那些差事丢的有点奇怪吗?”

一语点醒梦中人,蔡采石忖度着说道:“是啊,要是何勇没有丢差事,自然不会给逼上绝路,你是想去那些店里看看?”

这一趟走下来,等三人回到吏部,已经是过了中午。

到了清吏司,韦炜先迎上来,笑眯眯地说:“哟,你们总算是回来了?钱代司可已经等了你们很久了,赶紧快去吧?”看他的表情,倒像是钱括留着美味肉包子给他们吃似的好事。

目送三人去了钱括的公房,才进门,就响起钱代司的吼声:“你们三个为什么要滚去白参将家里?到底是想干什么?是不是不给我添麻烦你们就浑身不舒服?”

原来早上无奇他们去白家,给几个兵马司的人认出来,自然就怀疑他们又是去“捣乱”的,于是东城兵马司立刻派了人来“投诉”了一番。

韦炜听着里头的咆哮,眯着眼笑对苗可镌道:“你看看这三个,干吗跟兵马司干上了,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不成?”

苗可镌道:“我看他们是天生的爱捅马蜂窝,哼,也该给他们一点教训。”

两人擎等着听钱代司之咆哮,忽然里头钱括吼了声:“什么东西?”

隐隐是蔡采石道:“这是何家找出来的重要物证,司长看过再说不迟。”

他到底是侍郎公子,钱代司也不好如何,便没再继续喷火。

外头苗韦听了,心里疑惑,凑到门口向内看去,却见钱括手中拿着一张纸,他看着看着,圆脸上的两只眼睛也随之滚圆:“这是……”

韦苗彼此对视,都觉着讶异,苗可镌等不及,已经迈步走了进去:“什么物证?”

钱括见他不请而入,本要斥责,但心中诧异,便道:“你们自己看吧。”

韦炜抢先一步拿了过来,愕然道:“这个是……”

他们手中拿着的,当然是何勇的那封催命信。

苗可镌也满脸震惊:“这是什么,你说哪里来的?”

蔡采石道:“正是从何家找到的。”

林森道:“何家的妇人也说了,是有人威逼利诱何勇,这五十两银子就是定银。”他指了指桌上的银两。

苗何两人心中各自震惊,半晌,韦炜先说:“就算有了此物,又能如何,兴许是何勇贼喊捉贼,他自己伪造这买凶的凭证。”

林森反应倒快:“要是伪造的,银子从哪里弄来的?他们家穷的老鼠洞都没存粮了!”

苗可镌的脸上闪烁着狐疑之色:“这可真奇了怪了,难道……真的有人买凶要杀冯指挥使?可没听说谁跟指挥使有深仇大恨。”

无奇听到这里又道:“何勇之前找过几份工,可都给人无故辞退,我们先前走访了几家,倒是有几家店东说,是被人威胁才辞退何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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