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脚下(161)

次日,三人早早地起身,正吃早饭,春日来到:“快,王爷传你们。”

无奇差点把嘴里塞着的小粑吐出来:“王爷?”

春日点头:“快去吧,多半是要问你们秋浦这里的案子情形,照实说就行了。”

蔡采石跟林森也都站起身来。

林森心想昨日费公公才来发了一顿脾气,还以为王爷不待见他们了呢,怎么一夜过去,又要召见。

他便道:“昨儿费公公明明说……”

话没说完就给蔡采石用手肘顶了一下。

这会儿无奇也赶紧起身,临走又从桌上抓了个小粑笼在袖子里。

蔡采石留意到了,悄悄地问:“你干什么?”

无奇冲他笑道:“你别管。总之不会闯祸的。”

三人跟着春日来到别院,进了内厅拜见王爷。

行礼之后,无奇偷偷打量,见赵景藩神色如常,没有任何异样。

除了旁边的费公公眼神高深莫测外,看似太平无事。

瑞王淡淡地问道:“秋浦这儿的事都完了没有?”

三人面面相觑,无奇便道:“回王爷,若说是荫廷侯府管家被杀,以及苗大人之死,荫廷侯被劫……这几件的话,案子的确已经完结了。真凶便是胡子岩,如今在衙门大牢。”

瑞王道:“你话里有话,直说。”

无奇吁了口气:“在苗大人身故后,荫廷侯府老太太之死,以及芳二姑娘重伤,这两件怕不是胡子岩所为。而除了这件外,还有一件旧案。”

瑞王眉头微蹙:“什么旧案?”

“胡子岩是荫廷侯外室马三娘所生,当年马三娘被荫廷侯府威胁离开秋浦,下场凄惨。据胡子岩说,侯府当时想要杀害他们母子。我觉着这件事,也同样重要,不该一掠而过。”

瑞王不语。

过了会儿,才问道:“侯府老夫人之死是谁所为?”

无奇定了定神。

她身上有芳二姑娘的亲笔“供词”,只要把这个给瑞王过目就行了。

但是想到二姑娘伤重奄奄之态,手探进袖子里,却竟没有立刻拿出来。

瑞王不动声色地看着她的动作:“怎么了?”

无奇还未回答,外头有个小太监走到门口,跟费公公低语了几句。

费公公脸上露出诧异之色,忙走过来躬身道:“王爷,外头说,荫廷侯听说王爷驾临,特来拜见。”

三人都也惊讶地看向费公公。

瑞王却仍是一脸淡然:“传他进来。”

费公公领旨,走到门口一挥手,小太监自去传令,不多时,便见荫廷侯府的一名侍从扶着侯爷从院子外走了进来。

荫廷侯因脚筋断了,行动不便,这幸而是一只脚,否则就要给人架进来了。

但他身受重伤,居然还这么一早地就特来拜见瑞王,也算是精神可嘉了。

到了厅门外,费公公打量荫廷侯脸色不佳,身上有疾,便笑着欠欠身道:“侯爷,消息灵通的很啊。王爷因知道侯爷身上不便,所以更没叫人声张,你却还是来了?忒多礼了。”

荫廷侯陪笑道:“公公说哪里的话,王爷驾临,别说只残了一条腿,就算不能动,爬也爬来拜见的。”

费公公道:“那贼人也忒肯下狠手了,幸亏侯爷福大,只要命在就好说了。”

当下叫手下的小太监替换了那侍卫,扶着荫廷侯进内。

荫廷侯入内,小心翼翼地正要倾身跪倒,却听瑞王道:“不必了。侯爷身上不适,免礼平身吧。”

又向着费公公道:“赐座。”

费公公忙亲自挪了把椅子:“侯爷请坐了说话。”

荫廷侯甚是惶恐:“王爷,这个微臣如何当得起?实在受宠若惊……”

“你是有疾在身的,叫你坐就坐吧。”瑞王的声音虽淡,却也透出一点温和无害。

荫廷侯早年进京的时候,远远地看过瑞王一次,却没有近距离照过面。

因知道瑞王怪癖不喜见人,所以他也格外避讳,从进门时候双眸便一直朝向地上。

如今听瑞王的声音有些宽和之意,便大胆道:“既然如此,微臣谢王爷恩典。”

他行礼之时、顺势看向坐上之人,本是想见见王爷真容的,谁知只瞥了一眼,整个人便浑身一震,竟然忘了动作。

瑞王只在荫廷侯进来的时候才淡看了眼,此后便只垂着眼皮,所以没理会他的动作。

费公公在旁见势不妙,便略提高了声音:“侯爷请坐!”

荫廷侯如梦初醒:“啊,啊是!”

落座的时候,还心神不宁的,只是虽然还想再看一眼,却有些没胆量了。

瑞王淡淡道:“贵府发生的事情本王已经知晓,幸而真凶已缉拿归案,侯爷可放心了。”

荫廷侯拱手道:“是,多谢王爷惦念。只是……”他的脸上露出一点悲戚之色:“微臣虽然有惊无险,但府里老太太、以及二姑娘,却到底是遭了那恶徒的毒手。”

无奇在旁边听着有些怪。

而瑞王也听出来了:“老夫人之事也是无可奈何,侯爷节哀顺变,至于二小姐,不是救回来么?”

荫廷侯低着头道:“微臣正要禀告,今早上天不亮,二姑娘……伤势恶化,不救而亡了。”

无奇三人闻言尽都震惊,林森先问道:“什么?芳姑娘死了?”

荫廷侯道:“本来她伤的就重,虽救回来,却仍是无法开口说话,早上丫鬟发现她的伤口绽裂,血流不止,所以……”

厅内沉默。只有荫廷侯仿佛很悲伤的声音,孤零零地响起,又冷冰冰地落下。

无奇恨不得立刻赶到荫廷侯府亲眼看看,但她又知道就算亲眼见到,也无济于事。

正在莫名悲愤,忽然瑞王道:“你们刚才说,侯府老太太跟姑娘,不是那胡子岩所杀,如今侯爷在场,不妨细说。”

无奇没想到瑞王竟会如此吩咐,她转头看向瑞王,却见他的目光下垂着,像是看向自己身上,却又像是看着别处。

荫廷侯则诧异道:“什么?不是胡子岩所为?这、这我实在不懂,若不是他,又将是谁?”

无奇深吸一口气:“王爷,有封芳二姑娘的亲笔信,请王爷过目。”说着便从袖子里将芳姑娘所留的那封信掏出来,走上几步。

费公公立刻杀出来拦着她,他不由分说将那封信接了过去,拿在手里后还抖了抖,仿佛怕无奇在信上放了毒,别害到了瑞王。

示威般瞅了无奇一眼,公公才退回瑞王身边,双手将信呈上:“王爷。”

瑞王接了过来,打开看了片刻,脸上仍是并无多余:“拿去给侯爷过目。”

费公公接过来,又转给荫廷侯。

荫廷侯欠身接了,低头看了半晌,身子晃动,站立不稳,他想要跪倒,却给小太监扶住。

“这、这……怎有可能……”荫廷侯惊诧地:“王爷……?”

“你自己女儿的笔迹,你难道看不出来,莫非会有人给你伪造?”瑞王道。

荫廷侯扑在地上:“王爷、微臣只是、只是万万地想不到,二姑娘居然会……干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他痛哭流涕:“微臣教女无方,实在该死!”

“你的确教女无方,”瑞王的声音有一点冷:“侯门女子,竟然跟一个外人有私情,最终酿成大祸,而你对此竟一无所知。”

“微臣该死。”荫廷侯又惊又怕:“那个贼徒甚是狡诈,他以府衙之名常往府内走动,微臣并未怀疑,谁知他居心险恶。”

胡子岩既然想报仇,自然会想方设法接近荫廷侯,他的知府衙门公吏的身份极为便宜,加上他为人精明而讨喜,很快成了侯府常客。

那天,蔡采石把前往吊祭老太太的宾客簿子拿了给无奇过目,无奇便在上面看到他的名字。

瑞王听荫廷侯这般说,唇边略多一点冷笑:“你口口声声的那个‘贼徒’,据说,是你当年的外室之子啊。”

荫廷侯见瑞王把此事也翻出来,越发惶恐,颤声道:“王爷、那是微臣当年、少不经事犯下的错,微臣也没想到这厮居然成了如此丧心病狂之人。”

“养不教,父子过。”瑞王微微抬头,双眸却淡漠地垂着:“你教出来的好儿女。事情传出去,那可真是千古奇闻了。”

荫廷侯几乎晕厥过去。

无奇听到这里,把心一横:“王爷,下官还有详情禀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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