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奈可能是不习惯,那个笑容看起来有点傻。
祁颜心说这不会是什么新型的拐骗把戏,从人间界发展到岱舆这里来了吧?
她想了想道:“此地物价公道,一杯水酒我也请得起,叫你家主人出来坐便是,既然我都累了,当然懒得挪动。”
躲在厢房里算什么。
呵呵。
竖瞳的小厮见她不同意,笑容极快地收了起来,整个人反而看起来正常多了。
“那请小姐稍侯,千万在此处不要走开,我去禀明我家主人,”小厮说完行了个礼就转身三两步进了厢房。
瞧他虽然为人傲气,但对人礼数上却一直很周到,祁颜对他的主人也有了一点期待,能教出这样的小厮,本人想必有些来路。
祁颜没等过久,才斟了一盏茶在手中转了转,闻着茶香刚打算喝,眼前的座位就落下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形如鬼魅的速度。
“久等。”那人声音带笑,趁祁颜诧异抬头看她时,已经伸出手从她手中拿过茶盏自己轻抿了一口。“果然很好喝。”
祁颜克制地翻了个白眼,在心里默默地推翻了之前觉得此人教养良好的看法,她从筷筒中抽出一根筷子,敲在桌子边沿,在一阵铃声响过以后,喊来小二,“把你们这里最烈的酒拿两坛来。”
“最烈的酒,那就是玲珑了。马上给您上两坛,还要什么下酒菜吗客官?”小二利索地应了,做出等待祁颜报菜的架势,还奉承了一句,“瞧客官娇弱的跟朵花似的,竟然是如此爽气的女修士,真是人不可貌相。”
“烈酒当然要直接喝,下酒菜多没意思,是吧黄公子?”祁颜礼貌微笑。
尽管祁颜观其面相,对方并不是一个酒量尚佳的人,但他倒也淡然接受了。
小二咋舌,但是既然两位都无心要饭食,他也就爽快取来了两坛烈酒玲珑,摆上桌之后,还是不放心地叮嘱了声:“酒我给二位放这儿了,二位客官可当心点肠胃不好受啊。”
“无妨。”
“没事。”
同时出声的两人皆是一愣,互相看了看,祁颜很快偏开头去装作无事发生,那位公子却一直看着她,眸光含笑。
两人甚至也没寒暄,直接一人一坛开了酒封便喝了起来。
瞧这豪放的劲头,小二笑着摇摇头走了。
这两位大约也是新来此地,不知道他们家玲珑的厉害。
那可是取魅果果汁浓浓熬制,又加了特制酒曲里酿出来的。
即便是大罗神仙,喝上几口,也很快会醉的不省人事,不知今夕何夕,身在梦乡何处。
这酒的味道其实很清淡的,祁颜原本做好了烈酒入喉辛辣难忍的准备,但喝了两口发现滋味不显,竟有些失望,于是放下了酒碗,单手撑着头,颇有些无聊地看着对面的人。
“你只是请我喝酒?”
那人点点头,依旧正襟危坐,肩膀并不如何刻意端着,却浑身都透着一种难言的禁欲高冷,和他眼里看着祁颜的笑意差的很远。
“行,那先喝酒。”祁颜看了看天色,这么闹了一会儿却也没消磨多久,才日过晌午。
反正回去早了胥秋和向月岚又会担心,她最好能找个借口彻夜不归。
明明知道对方不止请喝酒这么简单,祁颜却懒得多想了,她恍惚觉得眼前这个人的样子好像有一点像洹非、眼里的笑意……却又像七庚。
而后她又自嘲地想,当然了,七庚是那个人故意封存的记忆,借由天帝夫妻存留而已。
所以洹非没了,七庚也跟着消失了。
她就成了孤家寡人,原以为这次情劫度过的圆满,却没想到猜到开头猜不中结局。
祁颜不愿继续想下去,看着对方喝了一杯接一杯,逐渐又对那寡淡的酒产生了点兴趣。
“这么好喝?”祁颜一边问,一边拿过酒碗,斟了满满一碗往嘴里送。
透明的酒液顺着她的肌肤流下,在白皙的颈项上蜿蜒出一道浅痕,最后没入衣领。
这样一幅景象并不如何淫靡,却让对面的人眸子里悄然燃起了火焰,他不知何时放下了手中的酒碗,专注地凝视着祁颜,神情竟是十分温柔。
祁颜连喝了三四碗,还是感觉没滋没味。
她心中莫名燥热,最后不耐烦了,将海碗扔在一旁,微微垂了头泄气道:“什么最烈的酒,分明是虚假宣传,没有一点用。喝了这么多还是很清醒。该记的全记得,想忘的一个也忘不掉。”
对面的人眸光灼灼地望着祁颜落寞的样子,不动声色道:“你醉了,不如你报出地方,本尊送你回家,如何?”
“我醉了?可我还记得他啊,无论是洹非还是七庚,说过的每一个字我都记的清清楚楚……”
祁颜听着声音抬头,乌黑的盈盈眸中露出一片难过,似乎才发现他在身边,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家在哪儿,以前我以为自己走到哪儿,哪儿就是家,后来发现不是,能给我家的那个人,把我丢下了。”
她说着说着,眼角忽然掉下一滴晶莹的眼泪。
对面的人没有说话,只是慢慢抬手,周围仿佛被一阵柔和绚丽的风裹挟而过,一切景物都模糊了一瞬,清晰之后,两人已是坐在一处幽静的溪流边,身后是一片树林,一树又一树雪白的花朵纷繁如云,偶有花瓣坠下,正贴着祁颜的脸颊轻轻飘落在桌上。
花瓣的触感有些痒,祁颜困惑地抬头看,入眼是一片干净的白,酒楼和其他人都不见了。
祁颜咦了一声,笑道:“你这魔术变得不错,我也会,你等着。”
说完,她就一挥手,不知从哪儿弄出一把雪亮的宝剑,轻轻一弹,剑身便碎成了千万片,剑尘在两人面前纷纷扬扬,裹着梨花瓣,如落下了一场梨花雪。
还不等对面的人做何反应,祁颜就懵懵懂懂笑道:“好看吗,每次我一个人很难过的时候就下雪给自己看。”
祁颜话音未落,忽然感觉周身一暖,落入了一个宽阔温暖又有些熟悉的怀抱,她挣扎着,小巧的下巴被一双白净的手轻轻转开一点角度,正对上一个人——
“别难过。”熟悉的声音带着熟悉的语气,缓缓靠近她,在她耳边低语:“本尊回来了。”
祁颜心中酸涩难忍,明知这是一场梦境,明知自己喝醉了酒,可是却舍不得眼前洹非的模样。
她把脸深深埋在洹非颈间,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小声呜咽:“我一直在等你……等了好久……”
即便头脑昏沉,心中也有一个声音一直提醒着她,不能太大声,否则会把梦惊醒,她就再也见不到洹非了。
祁颜好想在这怀抱里痛哭一场,却最终强忍着,泪水涟涟也没发出什么声音。
脸被人温柔地捧在手中抬起,视野里,那个一向疏离冷漠的隽美容颜越来越近,祁颜闭上眼,想象中的触感终于落在唇上,那股力量借着唇齿间的缠绵强行让祁颜无法忽视他的存在,渐渐无力地瘫软在那个温暖怀抱里,沉溺迷失。
一阵风来,千树万树雪白的花瓣纷纷扬扬而下,两人纠缠在一起的身影在其中隐约若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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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走!”祁颜猛地睁开眼,周围是完全陌生的房间,让她忽然意识到之前发生的一切果然是一场梦。
她从榻上坐起身,薄衾从肩头滑下一些,露出一片雪白夹杂着斑驳红痕的肌肤。
祁颜动了动手臂,感到浑身都很酸痛,像是被拆开重新组装一样。
她转了转脖子,视线落在自己放在被子上的光滑手臂,瞳孔猛地缩起,之前发生的事情终于模模糊糊被记了起来——她好像是和一个岛外来的修士喝酒,喝着喝着忽然发现洹非回来了,她一时没有克制,就同洹非睡了一觉。
可是,洹非明明不在……而她身上这些痕迹……祁颜心中愀然,她已经沦落到把别人当做洹非来依赖了吗?
一时的放纵已经让她开始后悔,痛苦狠狠攫住她的心脏,祁颜感觉快要窒息。
旁边撑起的竹窗中,忽然翩翩飞进来一只纸鹤,停在祁颜指间。
祁颜打开纸鹤,发现传信给她的是向月岚。
信上只短短一句,却画了个十万火急的符号:琉璃塔被破,塔中人悉数被赶,未知何人所为,盼速归。
这消息短暂地驱散了祁颜心头笼罩的痛苦,她打起精神,给自己幻化出衣服,打算去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