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因为入了冬她再出不得门,东方幽不使点小计谋偷偷潜进来,舒蕴也着实没法单独见到他,而在这个时候又突然发生了两件事,第一是因为边境有旁的小国集结军队作乱,所以司徒玉要亲临将那几个小国彻底收了。
第二便是她终究还是病倒了。
剧烈的咳嗽伴着心疾折磨得她只能长久地躺在榻上,冬日通常是她最难熬的,因为一旦生病了,基本就是有熬不过去的可能,早些年她也一直小心养护着,也不是没病过,但对比熬下来的痛,她一度希望自己直接死过去更好一点。
以往倒是司徒玉和司徒济双双在她榻旁不断地跟念经一样地陪着她,大概是魂魄都被这两人给吓到了,硬是生生地给熬过来了,今年好了,司徒玉在她生病的前两日就出发了,而司徒济目前她还不准人上去说。
因为她也不是一开始就重病下来的,本来只是有些咳,她觉得是支气管炎之类的,这个时代可没有什么抗生素和雾化疗程,咳得厉害了,肺就会发炎,该死死就真的得死了,她也就靠些中药压着,缓解着,时好时坏,一病就是一个多月。
一直以来就因为这幅快死的身体,宫里那些个妃嫔们每一个都怕了她,生怕一个不小心气倒了她而灾祸临头,更没有宫斗剧里那些无聊的使小手段,因为有司徒玉在,他们谁也动不了她。
可想而知电视剧里的帝王都是人渣,因为只要君王不让你出事,那么谁也害不了你。
舒蕴躺在病榻上刚咳完血,看着那帕子上的血就有些犯晕,喉咙又涩又腥,心肺因为长期咳嗽而剧痛无比,一点点动作都快要了她的命。
“娘娘,还是去通知一下公子济吧,娘娘这病是越来越重了。”簪花这一个月也几乎没有睡好过,她满怀心愿地盼望着傅宁会像之前那样熬过来,可眼看着,情况却越来越糟。
“你先去让外面那群女人赶紧走吧,要念经就回去念,本宫还没死都被他们吵死了。”舒蕴靠在病榻上,不断地喘着气,久卧床榻的人都是烦躁的,她素来脾气也不好,现在更是。
这个凡界果然是个熔炉,凡人专门就是用来熬的。
“簪花,你,去把那幅落日飞霞的画,给我挂上,挂到珠帘外面,显眼的地方——咳咳——要让济儿他们进来,一眼就看到的地方。”她说完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总感觉今年是真的要到头了,但事实上每一次生病,自己都是这么想的。
东方幽跟着公子济赶过来的时候,舒蕴已经重病了一月余,公子济虽然没有正式被封为王储,但是作为王后抚养的子嗣,便被算作正统嫡子,需要跟着大臣辅佐前朝的事情,暂住了这广明殿偏殿,东方幽是他的伴读兼随侍,自然都是要跟着去的。
是以,一忙起来他也一个月没见到舒蕴了,而他也着实没有半夜进女人房中偷窥的毛病,以前舒蕴在魔宫里他都不曾,现在这个是傅宁,他更不可能,见不到也只能忍着了,他在这个凡界干的最多的事就是忍着,啥都忍着。
却没想到,舒蕴此番重病了一个月才将消息递过来,想来她当真是很在意这个公子济啊。
毕竟王后重病,公子济又不是真的嫡出的亲子,多少会影响朝臣对公子济的看法,但此刻既然消息传到了前朝,恐怕就是真的撑不住了。
其实这段时日因为舒蕴那个陶人,东方幽对她多少生了几分退避的心态,没想好要怎么面对她,可是此刻一想到他的舒蕴真的要回来的时候,突然又觉得什么司徒玉不司徒玉的,庞羽都是他的阶下囚,一个司徒玉能顶什么用?
“阿年哥,你说,母后会好起来吗?”司徒济人还不算大,小跑着的往舒蕴所在的宫殿而去,满脸的强装镇定,这些日接触各种臣子,让他倍感压力,此刻又接到了母后重病的消息,无疑对年幼的司徒济是个打击。
凡人是真的很脆弱的,动不动就是一个打击。
东方幽心里默默地觉得不会了,可是回头看着司徒济的表情,就算他现在是东方幽,或许也不会对着司徒济说出这三个字。
他母亲当年重病之时,类似的问题他也是这样一遍一遍地问,只是跟司徒济不同的是,他只有自己可问。
“会的,王后见到公子,心情好了,或许就好了——”东方幽这趟下凡别的没学会,撒谎安抚人的措辞倒是粘手而来,可还没安抚好司徒济,不远处山石旁便传来了几个小少年说话的声音
东方幽认得,是其他几个公子,不过,生母身份都不高,也不受重视,对比经常被司徒玉抱在怀里的公子济,其他几个公子,司徒玉恐怕都不太认得全。
“——照我看,王后要死了,四弟就没了母亲,以后就是个没有母亲的可怜虫,日后父王也再不会重视他了。”
“谁不知道他以前跟我们都一样,还不是因为被王后选中了养在宫内才得父王重视的,现在王后要死了,你看他以后得意什么?”
几个跟着公子的太监吓得赶紧制止他们,“几位公子不要再说了,若是让人听到——”
“——听到就听到,王后都要死了,父王又不在宫内,被人听到了还能怎么样?”
“大哥说的是,按长幼本来也是大哥为长子,本应该四弟恭顺长兄,四弟又没被封王储,平时张扬不就仗着王后吗,如今王后——”
“——如今王后虽然生病了,但耳朵没聋,很快也会将几位公子的话语一五一十地听到耳中,几位公子与夫人就等着王后的责令下来便是了。”
东方幽沉着脸连自己都没想到自己竟然就真的开了这个口,他在这宫内数月了,素来都是旁观者的身份,哪怕有时候公子济遇到困难他也都是敷衍了了,不会开不合适的口。
可当下,他没控制好自己,因为真正的傅年绝不会比司徒济先开口。
那几个公子见到公子济自然是立刻变了脸色,但那个称呼他为四弟的是公子忠,是长子,听名字就是等着被册封藩王外送的,可惜被教养得脾气太差,快十四岁人了,还被滞留在宫里,舒蕴不管他,司徒玉估计更想不起来他。
“母后卧病床榻,四弟竟然要拿这种小事惊扰母后,实在是不懂事了点。”公子忠以前仗着比他大,是经常喜欢言语上欺压他的,但后来碍着舒蕴,看他一直都是避讳着的,而现在,那阵欺压的气势似乎又有些上来了。
“既然知道母后卧病床榻,兄长竟然在此处像个长舌妇一般嚼舌根恐怕才叫不懂事吧,父王远征,孤辅佐朝政,母后生病,孤自然也要帮忙打理后宫事宜,此事确实不用惊扰母后,孤现在就罚了你们!”
司徒济认真起来的样子可一点都不好笑,哪怕长相稚气,可是从跟着舒蕴的那刻起就是被当成君王教养的,此刻该有的威严可一点都不少
“父王亲口所言,我晋国王后乃是下凡仙女,就是护佑我晋国安泰的,而你们这些诅咒她的人,莫非都盼着我晋国不好?实在是心怀鬼胎,图谋不轨!孤今日替母后下了这懿旨惩处你们,把这几个不中用的太监拖出去砍了,而在场的几位兄长,意图趁父王不在扰乱后宫,祸乱朝纲,都给孤统统跪在母后殿前,跪满六个时辰才可以起来,诚心祈求上苍护佑我晋国和我大晋的王后。”
司徒济话音清晰,铿锵有力,稚嫩的嗓音却满满地威严和狠厉,这一刻与其说像司徒玉,倒不如说更像舒蕴。
这番话是他母后私底下教过他的,暗示过他在适当的时候逮着几个兄弟说的,他以前不懂,现在懂了,这是母后在给他铺路。
跪着,也是他母后教的,对于那些永远也不可能跟自己站一队,喜欢在背后欺压自己的人,不用急着喊打喊杀,只要跪着,让所有人都看到你对他的羞辱,便是对他们最大的惩罚,而且旁人还会说他仁慈,因为他会是君王,所以最需要仁慈。
这样的司徒济,东方幽不免侧目多看了一下,舒蕴竟是将人教得这么好,这瞎说给人扣大帽子的本事,真的是跟舒蕴如出一辙,不过……仙女一说,还真是,舒蕴是神女转世,自然会给晋国带来连绵百年的福荫。
他以前一度觉得舒蕴走了,司徒济才九岁,恐怕下场确实没有比司徒忠嘴里说得好到哪里去,毕竟不是舒蕴亲生的,司徒玉给他的感觉,真的也如旁人说的,单纯的爱屋及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