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则燮走不走不重要,他来没来过很重要!
当初是江则燮最先来向他抛来橄榄枝,然后虞弄舟又紧随其后,众所周知,虞弄舟是长公主的人,他来没什么,可是如今江则燮都已经发兵攻打繁州了,就算他有冠冕堂皇的理由,谁不知道他是想造反?
江则燮来的时候没有特意隐藏身份,虽说不是大摇大摆招摇过市,但泊州人也有所耳闻,可是江则燮走的时候却悄无声息!换句话说,江则燮到底有没有离开涉江王府,他知,公主也知,可百姓不知。
徐正谊硬着头皮道:“如果咱们要出手,恐怕坐实了造反的罪名,王爷不下令,属下……属下不敢妄自做决定!”
秦徵涣忽然定住,似乎明白了姬珧意欲何为。
江东虽然早已脱离朝廷掌控,可毕竟没有自立为王,只要皇族一日存在,他一日没有举旗,江东子民就仍是大禹子民,江东之主也仍是姬氏家臣。别说他没有这个心,就算有,他也不会追随江则燮身后,可如今,姬珧却将他们绑在了一起,就是逼他做出这个选择。
只要他一反击,便是自动站在了江则燮那边。
她就不怕他真的跟江则燮联手吗?
当初父王把江东交到他手上的时候便说,要他保江东福泽绵延,安稳无虞。禹国乱世之景非一日之失,光以江东三州之力无法撼动大禹逐渐走向衰亡的脚步,秦徵涣能做的便是在这乱世之中为江东百姓寻求一丝安稳。
江则燮为人阴险狡诈,疑心甚重,他来便是功利性得来,若不是繁州有粮仓美名,他第一个拿来开刀的或许还不是繁州,而是江东,江则燮的野心也不止于此,他要是有心直取金宁,对江东的处置就绝不仅仅是联盟,而是完完全全的控制。
到时候,秦徵涣同样很危险。
他渐渐握紧了手中的箭柄,直到把箭身折断,将手一甩,他转身登上了城墙。
现在终于明白姬珧说的话了。
身处乱世,何人能独善其身?
俩稚子在田埂里玩火,烧了对面的良田有什么稀奇。
秦徵涣站到城墙上,极目远眺,秦世和徐正谊都神情焦急地跟上来,后者道:“王爷,您还是赶紧下去吧,那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放箭,伤着王爷就不好了!”
“放心,”秦徵涣环顾四周,镇定自若地说了一句,不等那两人真的放下心来,又道,“她肯定在哪看着我呢。”
秦世一怔,心头猛地提起,他赶紧上前,将秦徵涣撞得退后一步,然后张开双臂挡在他身前,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
秦徵涣哑然失笑:“你干什么?”
秦世横着脖子看着前面,嘴撅得老高:“帮王爷挡箭!”
秦徵涣多少有些感动,心想自己平时没白疼他,虽然还是傻了吧唧的,但好歹还知道忠心护主。
心里想着,面色却愈发暗沉,他推开秦世,双手按在墙头上,看着城墙之外一派安静祥和的景象,轻出一口气:“她还不会杀我。”
秦徵涣捻着手指上摸到灰。
“徐正谊也说了,现在城外的人,撑死了不会超过一千之数,能隐藏行迹到这种程度的,估计也就金宁卫了,但金宁卫大都随军去了西面,她这样恫吓威胁却不露面,我猜原因就只有一个,实际上她的人比我们所想的还要少得多。”
“王爷的意思……长公主是在虚张声势?”徐正谊试探着问道。
“即便是虚张声势,我也着实是小看她了,西边打得不可开交之际,她还有闲情逸致来对付我。”
“王爷,如果是这样……”徐正谊臂弯处夹着兜鍪,眉头皱紧,“那我们怎么办?”
秦徵涣收回手,拍了拍,干净利落道:“让她打。单靠那点人,虚张声势还可以,想要攻破城门却是天方夜谭,多派些人手加固城门,只要她没站到你头顶上撒尿,就什么都不用管。”
说罢,转身欲下楼,身后忽然响起接二连三的破风声,又一波箭雨袭来,秦世撒丫子跑出几步,才像想起了什么,又赶紧回来拽秦徵涣:“王爷,咱们快找个地方躲起来吧!”
徐正谊赶忙把人推到城楼里,“嗖嗖”的声音变成了沉闷的“嗡嗡”声,秦徵涣被秦世拽得有些狼狈,黑着脸将胳膊抽出来,方才的感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看向徐正谊,正色道:“她最多就这样的手段了,这样的箭她手中应该没有多少,也支撑不了多久,只要——”
正说着,就听“呲”的一声,有东西穿破窗子直射而来,正好钉在秦徵涣背后的墙上,几人先是怔了片刻,才齐齐回头看去,就见一个垂着红穗子的暗器打在墙缝处,上面系了一个竹筒子。
秦徵涣走过去,把暗器拔下来,将竹筒子打开,里面有一张字条,他扔了竹筒,把纸条摊平,看到上面只有三个字。
上书:服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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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珧坐在营帐里,手里拿着一支羽箭,凝着眉朝前一抛,羽箭正中壶口,“铛”的一声,箭尾竖着转了个圈,立住不动了。
旁边立侍的女孩眼睛亮了亮。
姬珧玩了一会儿,手有点酸了,转身想要歇歇,正好就看到身后的人一脸憧憬,她顿了一下,问她:“你也试一下?”
“我……奴婢怎么会……”宣蘅被瞧了个正着,赶紧低下头。
姬珧不冷不热道:“不学怎么会?”
“奴婢跟殿下比不了……”宣蘅还是不敢抬头,暗悔自己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不就是投壶吗,又不是没见过。
可京城中那些女贵主,都不好玩这些,她们更喜欢吟诗作画,卖弄风情,原来宣家没出事前,她也是这样,实在不是因为那些更有意思,只是因为女子可做的事甚少,不然就在闺阁里绣花,那她更是讨厌。
可是宣家遭逢大变之后,她莫名其妙地被人从牢中带出来,跟在公主身边,起初她对她都是恐惧,害怕她随便发个火就会把她和三个杀掉,可是相处时间一久,她却发觉有些事根本不是自己想的那般,甚至跟她一直以来固有的认知都发生了偏差。
比如,公主身边总是不缺貌美男子侍奉,但公主也会替忍气吞声的无助妇人出头,公主总是时不时地就散发出让人胆寒的戾气,可她对所有忠于自己的人又都无尽宽容。
她说不清是原来安安稳稳的生活更好,还是现在这般谨小慎微的活着,却能看到更广阔的世界更好。
总之,她发觉自己没有从前那般抵触了。
营帐的帘子一掀,外面走进一道人影,姬珧把视线挪过去,看到宣承弈正走进来。
“怎么样了?”
宣承弈把帘子放下,走到旁边净手,用白布边擦边道:“不出半日,裴冽就能跟公主汇合了。”
姬珧眼皮一跳:“裴冽?”
宣承弈擦手的动作一顿,背着身子沉默片刻,才道:“裴将军。”
姬珧“嗯”了一声,坐到床边上,方才掀开帘子带进来一股冷风,弄得营帐如冰窟一般,眼下军中正忌生火,她只能抱着个汤婆子。
宣蘅从宣承弈进来之后,就总是有意无意地看向他,眼睛似在闪光。
宣承弈净完手之后转过身,看到姬珧无意识地瑟缩着肩膀,走到床边,将棉被在她身上一裹,没好声道:“冷就上去躺着。”
宣蘅的眸光一黯。
姬珧捧着手炉,好似没在意宣承弈的态度,空神良久,忽然抬头:“今儿是不是你蛊毒发作的日子?”
第58章 “我打你四十军棍,你可有……
姬珧觉得自己并没有刻意去记, 但是这两天总是下意识去摸腰上系着的小玉笛,回头细细一数,便想起是他蛊毒发作的日子就要到了。
小玉笛可以延缓他的痛苦, 并不能完全解除他的痛苦。
当初魏济把这个东西交给她时, 千叮咛万嘱咐告诉她,如果不是恨之入骨的人, 一定不要选择用这种阴损的方式。
一生蛊的毒性极强,是少有人能完全抗下的那种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折磨, 中蛊之人如万蚁啃噬, 冰火淬炼, 全身上下无一处好肉。
历经次数多了, 必然是对身体的损伤,时日一久, 内里匮乏虚弱,总有一天会溃不成军,撑不下去的。
其实姬珧手里有解毒的法子。
魏济给她蛊毒的时候, 就一并将解毒的方法告诉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