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承弈看了看姬珧:“我去。”
姬珧一拍桌子站起身,快步饶到宣承弈跟前,可看了他半晌都没出声,最后皱了皱眉头:“你会水吗?”
越过淮江需要极好的水性,而且火器带在身上,过完江就进水了,会变成哑炮,通过别的手段运送又赶不上,只带寻常的武器,这个提议还是很危险的。
没想到宣承弈很坚决地点了点头:“以前不会,后来学会了,这在暗厂试炼里是必备技能。而且鹫翎已经带着毒兽到了淮江对面,这是最好的时机。”
姬珧将信将疑,半晌后,退回到案前,沉思片刻,对他道:“可以去试一试,但前提是保证安全,如果不行就退回来,我们再找别的方法就是。”
“臣遵旨。”宣承弈弯身行礼,林不语忽然凑上来,搂着宣承弈脖子,小声道:“我听说你现在是月柔国师,对我们殿下称臣似乎有点于理不合吧。”
宣承弈是个爱干净的人,即便自己身上都是灰尘,也不想林不语挨他那么近,就伸手将他推开,淡淡道:“不是大禹的‘臣’,只是她一个人的‘臣’。”
林不语如遭雷击,他还记得当初那个跟在公主身后满脸不情愿的倒霉蛋,如今竟然成这样了,他连道“失敬失敬”,最后瞠目结舌地转身:“我还是去找阿瑛吧。”
林不语找了一个蹩脚的理由出了营帐,给出两人完整的空间。
宣承弈没说话,旁若无人地将铁甲脱下来,放到旁边的置衣架上,看到身上的红袍也脏了,便一齐都脱下。
姬珧“唉”了一声没叫住他,又催道:“你上里面脱去!”
万一进来什么人了成何体统?
宣承弈动作一顿,扭过头蹙眉看她,那表情像是说什么时候你也这么注重颜面了,姬珧背过身不理他,他无奈笑笑,绕到床屏后开始宽衣解带。
营地条件比较差,连姬珧的主帐也是一样,休息的地方不过一架屏风挡住。
他刚进去,外面便有人要见姬珧,却是许久不见的闻人瑛。
姬珧狐疑,林不语不是去找媳妇去了吗,这媳妇找到哪去了?
夫妻两个走了一个来了一个,姬珧心头失笑,宣闻人瑛进来,帐帘撩开,一道英姿飒爽的身影出现在帐内,她还是那副尊容,看着却比分别时精神抖擞。
毕竟姬珧那年离开繁州时,闻人瑛刚受伤不久,又是从黄泉路上爬回来的,自然看着羸弱。
姬珧面带笑意:“我还以为你会抱着孩子来给本宫看看。”
闻人瑛一顿,面色有些不自然,像是害羞:“行军打仗,哪会带着那个拖油瓶啊,已经寄放到别处养着了。”
姬珧倒是不知,她还以为孩子会在营地里,虽然不合规矩,但是像林不语夫妇这般,两人都在军中有职务的,许久都不会出一对,有了孩子不搁在身边似乎也没处放。更让她惊奇的是,闻人瑛有了子嗣之后,林不语没有让她在家中相夫教子,而是还认命她做副将,这已经非常难得了。
闻人瑛看出公主的疑惑,解释道:“是我不懂带孩子,军中事务又多,实在顾不上她,只好让别人代劳,等到这边战事了结,我们再去弥补她。”
她说的是“我们”,而不是“我”。
姬珧看她脸上有亏欠,应当是心里真的不舍,再雷厉风行的性格,也许有了孩子就会不一样,总归是多了一份牵挂,姬珧就道:“不短她吃喝就好,非常时期当非常对待,等她长大些会理解你的。”
闻人瑛“嗯”了一声:“这倒是,毕竟也是为她。”
姬珧一顿,一时间没弄明白她的意思,良久之后才反应过来,也跟着点头:“的确,就是为了他们啊。”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外面斜阳残照,里面已经要点灯了,也不知过了多久,床屏那边终于有人忍无可忍,出声打断了两人的交谈:“有什么话,这么久都说不完?”
闻人瑛哪里晓得帐中还有第三个人,被吓得缩了缩身子,随即看到床屏之后有一道浅浅的影子,像是坐在床边的模样,她脑中灵光一闪,麻溜地起身:“我想起有点事得去找老林说。”
姬珧当然不会强留她:“去吧,他也找你呢,到现在都没找到应该是着急了。”
闻人瑛先是不解地挑了挑眉,然后二话不说,躬身告退,姬珧看人走了,行到出口前,对外面值守的十八卫道:“就说本宫休息了,谁来都不见。”
“是。”小七应下。
“属下遵命。”小十八连回答都比小七多几个字。
姬珧这才回身,走到里面,越过床屏,看到宣承弈坐在床沿看书,他只穿了一件单衣,衣带也松着,手上的书卷持得倒很是正经,姬珧看他泰然自若的模样,笑着说:“你干嘛?”
宣承弈放下手头的书,抬眼看过来,一本正经道:“什么干嘛?”
姬珧失笑:“入我营帐,坐我床,看我书,赶我客人,还脱衣服。”
宣承弈抿唇,回头又不说话了,姬珧倚着床屏,抱着臂看他,越端详越顺眼,越端详越想逗引他,她走到床前,伸手捧起她的脸,拇指抚了抚他的泪痣,又忍不住,低下头亲了亲。
“十九,怎么看都不腻。”
宣承弈张口:“你这样看着有点不正常。”
姬珧惊疑:“怎么不正常了。”
“好像是害怕我会出事,所以想尽力给我点甜头。”
姬珧眉眼一厉,推了他肩膀:“说什么呢!”
宣承弈拉她到怀里,轻声安抚:“没事。”
“但我的确想要点甜头。”
姬珧全身冷梆梆的,碍手碍脚的铠甲又紧又硬,硌着人肉疼,她本来面带薄怒,又一点点消解了,姬珧抬头,在他下巴上亲了一下,觉得不够,又在他侧脸上吻了吻。
宣承弈把她推到床里,青帐放下。
第二天姬珧醒来时宣承弈已经不在了,他行事速度非常快,趁姬珧睡着时已经清点好擅长水性脚力也好的士兵随他渡河,天亮之前就完成了潜入。
据说在接下来的十几天中,姬邺的营地遭到了惨无人道的摧残,不仅粮草差点失火,夜里值守的将士总会莫名奇妙消失,第二天就会发现帐中有不明血迹,如此诡异的事引起了士兵们的恐慌,很快他们就发现了毒兽的存在。
后来主帅让全营点起篝火,毒兽害怕火光未能再像之前一样勇猛,但这火光点起,营地在黑夜中便无所遁形,即便在淮江对面也看得清清楚楚。
姬珧站在淮江边上,看着对面星火点点,面带微笑,那笑容在阴风阵阵的秋夜里总觉得有些诡秘,林不语拍了拍旁边的庞然大物,手指敲在上面,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啧啧叹道:“这东西看着就威猛无比。”
他扭过头,望向姬珧:“想当年,火器本是咱们先发明出来的,当时孝帝却觉得有伤天和,限制火器的生产和制造,想不到百年后反而被外人争先,拿着我朝的发明杀我朝的百姓,这口气也是堵在我心头好久了。”
姬珧不置可否,静默半晌,才道:“有了这次教训,大禹必当不会再重蹈覆辙。”
“那……”林不语跃跃欲试。
“宣承弈他们都安全了?”
“安全了。”
“放吧。”
姬珧话音一落,林不语脸上就绽开笑意,大手在空中一挥,淮江边上排列整齐的五门潜龙炮后面,士兵们整齐地装填弹药,只听“轰轰”地几声巨响,相隔片刻,对面的营地里已经燃起火光。
阵线的崩溃比想象中快,姬珧听着震耳欲聋的炮火声,号角迭起,战鼓也阵阵敲响,背后的战士们蓄势待发,待一轮轰炸过后,她提声高呼:“全军渡河!”
姬邺没想到姬珧手中会有这么厉害的重器,发现军营被炮火袭击的时候他还在美梦之中,出了军帐,他看到狼烟四起的阵地,终于反应过来前几日的骚扰都是为了逼得他们引火驱兽,自己暴露自己所在。
亲兵拉着姬邺,想要护送他离开:“王爷,先走吧!”
姬邺有些不甘心,低声咒骂一句,下令撤军,连夜奔逃。
淮南王大军溃散的消息很快到达洛州城外,烈火罗与大禹几次交火之后各有胜负,历经四城之后,再未拿下大禹一池半地,主帅秋澜看着姬邺传递的密信,气得将手中的东西重重摔出去,旁边一个年轻将士长得是大禹人的模样,他上前一步,问道:“王爷那边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