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嘉逸临走之前,在那个小出租屋里,留下了很多东西,但细数起来也不多。
那枚刻着不是他名字的戒指,半人高的雪莉玫,一颗几乎总是被原嘉逸握在手里的、趴下和糯米最喜欢的毛绒小球,以及很多小的物件儿,被整齐地装在一个箱子里。
还有一个……档案袋。
这个档案袋薄慎言是见过的。
在医院里,看到原淼写的那些信的时候,当时他还轻轻按了一下,猜测过里面是什么,出于对隐私的尊重,就没敢再打开。
直到薄慎言在原嘉逸刻意留给他时,才将它打开。
从里面拿出来的东西让薄慎言无比惊讶。
是一份签好了名字的股权让渡书。
原嘉逸竟然持有着薄氏3%的股份。
有了这笔钱,他想做什么都没有问题,可偏偏是在原淼去世后才得知真相。
薄慎言几乎能想象出原嘉逸看到这笔股份时的那种满满的无力感。
但凭原嘉逸的性子,他即便去工地搬砖,去餐厅端盘子,恐怕都不会轻易动这份东西。
这么久以来,薄慎言一直以为这笔股份的持有人是薄夼,拿着这份文件去问过薄夼才知道,是当年大嫂秦月娥从他手中讨下来的3%,让他去转权给一个叫原淼的女人,等她的孩子长大年满十八周岁后,再进行继承。
心中的悲恸让薄慎言又回到老宅去找了秦月娥。
秦月娥告诉他,一开始送原嘉逸,也就是当时让她以为是盛澜来的人,是原淼。
盛家的主事人没有来,她自然就以为这个女人就是盛澜的妈妈,姓什么叫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愿意把代表自己谢意的礼物送给这家人,同时也可以削掉薄夼的一部分实力,不对薄龄的绝对地位构成威胁。
秦月娥被宠爱了一辈子,自然觉得持股人落在女人的身上也很正常,便直接找了公证处来医院,将本来应该很繁冗的事情处理得极其简洁,原淼也就这样得到了股权。
但是她什么都不懂,不知道钱从哪里来,不知道应该怎么处理,只知道那是好东西,要给她的儿子原嘉逸留着。
所以后来即便盛江河再威逼恐吓她,用毒品来控制她,都没能让原淼把这份东西交出来。
薄慎言捏着那份隐约还带着原嘉逸的气息的股权让渡书,窝在老宅里,哭得秦月娥几乎以为他得了绝症。
在那几天里,薄慎言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似乎被他哭得移了位,整个胸腔都像开裂了一样的剧痛。
他看到了原嘉逸那支满是裂纹的手机,里面写满了给原淼的日记,从寥寥数语,再到结了婚之后的长篇大论。
原淼不在了,原嘉逸不敢再看了,于是也就留下了它。
薄慎言知道那手机的密码是自己的生日,但是原嘉逸却不知道他知道。
那备忘录里写满了心事。
从满怀欣喜地告诉原淼他每个月赚了多少钱,到心情压抑地告诉她,他喜欢上了一个不会与他有未来的男人。
被盛江河殴打,被要求给盛澜献血,被威胁代写论文。
还有……职业暴露。
薄慎言想象不到那时候的原嘉逸会有多害怕。
他只能停留在同一个页面,感受着原嘉逸那时候汹涌无助的眼泪。
然后陪他一起。
* * * * * * * *
原嘉逸站在院门口,看着薄慎言的车尾灯一路消失在他的视线范围中。
突然间看到这个朝思暮想的人,说不触动肯定是不可能的。
可看到薄慎言后,所有悲苦的记忆纷至沓来,争先恐后地涌入他的脑海。
这种苍白无力的感觉让原嘉逸很想逃跑。
但是他已经逃了几千公里远,实在是无路可逃,退无可退。
薄慎言还是没能遵守约定。
其实他也没有遵守。
他还是会买那些印着薄慎言封面的财经杂志回来放在书架的最下层,即使关于那些陌生的知识,他根本一个字都看不懂。
那也愿意买回来,看看他最新的动向。
原嘉逸不愿承认对薄慎言的情感。
他没有办法承认。
因为只要承认,他就没有理由再继续逃避下去。
这段感情,从他答应盛江河的那天起就是个错误,他犯下的错误,本就该由他亲手来结束。
并且原嘉逸知道,薄慎言因为无意中铸成的这件错事,只要面对他的时候,便总是一副愧大于爱的样子。
他当然明白薄慎言爱他,但是只有两个人之间有愧疚,有隔阂,有想要弥补的心思,也就失去了在一起的意义。
之前在图书馆查资料的时候,看到有一本书上写了一句话:人们总是用分开后的痛觉来辨别爱意的深浅。
原嘉逸当时面对书页上极为明显的泪迹感到很难以共情。
直到现在。
他见到了薄慎言。
终于不得不承认这句稍显非主流的话说得果然在理。
“嘉逸。”
温格轻轻带上门,顺手抓了两只蚊子以免它们飞进去咬原汐。
他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迈开腿走到仍旧杵在院门口的原嘉逸身边。
“温大哥。”
原嘉逸有点不好意思地转头蹭蹭眼尾,然后才不好意思地转过身来回望温格。
“汐汐睡得很熟,我就想着出来看看你,”温格掏出烟盒,看了看脸色苍白的原嘉逸,转而又揣回了口袋,仰头看着夜空,“嘉逸,你说向日葵在干嘛?”
“嗯?”原嘉逸还沉浸在方才的情绪中,听到温格这样问,不由诧异地看着他的脸,奇怪他为什么会突然问这种问题。
“向日葵一直朝向太阳,”温格回过头来看他,漫不经心地笑了一声,“可是当太阳落山之后,它该怎么办?”
原嘉逸舔舔嘴唇,低头抠抠手指边发硬的死皮,没再吭声。
其实从送原嘉逸回来的路上,他就已经发现了保持着很大一段距离尾随在他们后面的薄慎言。
虽然薄慎言已经三十岁了,但对温格来说,包括原嘉逸在内,他们都是小孩子,整日把感情挂在嘴边,实在是太过幼稚。
还有那辆崭新的没挂牌的银色积架实在是太过显眼,估计薄慎言以为开这样的车会稍微不引别人的注意。
就像温敖从十几岁开始就喜欢的那个小明星,他到现在都并没有看好他们,只觉得温敖还小,玩玩就算了,等到他长大了,也就会为了他们温家而跟那个小明星分手了。
可是他好像真的看错了,温敖的执着比他这两年对待原嘉逸的认真还要锲而不舍。
他是极为理智的商人,利益大于一切。
如今他也随着时间明白过来,人如果没有了爱,那一定是行尸走肉。
只有爱能让人变得鲜活,变得精彩纷呈。
所以即便他再喜欢原嘉逸,即便再等等就可能会叩开他的心防。
他也不愿意再继续纠缠下去了。
能让原嘉逸变得明亮的人,自始至终,都是那个他早在心里就认定了要从一而终的薄慎言。
“就趁这个春天吧,嘉逸。”
温格摸摸原嘉逸被风拂乱的发顶。
“把一切都重新来过。”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有点写不下去了(苦涩.JPG)
因为我觉得真的没有小天使愿意继续看了,我自己在这里每天双更了个寂寞,还得挨骂,哈哈被骂的滋味挺不好受的
大半夜的,有点抑郁,负面情绪重,真的对不起。
窗外刮着风,温度也很低。
夜里要盖好被子。大家都盖好被子。
感谢观阅,鞠躬。
第95章
“给我一支烟吧。”
原嘉逸指指温格的口袋, 浅色瞳孔盯着脚边从枝丫上掉落在地面的栀子花骨朵。
它被温格不小心踩碎,似乎是在不甘自己还未曾开放,就已经失去了资格, 拼命地朝外释放着它所剩无几的气味。
温格掏出烟盒抽出一根递到原嘉逸手边, 视线跟着他的眼神一起落到了自己鞋尖。
像是触了电一般, 温格忙挪开脚步,仿佛自己犯了什么天大的罪行一样, 蹲下身子将那朵花塞回到树丛中,以求让它的灵魂得到安歇, 不再怪罪自己。
站起身后, 他不免觉得有些可笑。
他一个快四十岁的老男人, 只因为喜欢的人的一个眼神, 竟然沦落到向一朵花赎罪。
感觉他突然能理解温敖对那小明星的坚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