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天霹雳。
江晚烟拿着茶杯的手僵住了，她觉得头嗡嗡的。
寥怀玉已经是掌门了……
“小师叔，半年前我继承了掌门之位，当时没能请你回来是我考虑不周。师父他传我掌门后就去远方云游了……”
“是吗……已经有半年了啊。”江晚烟抿唇。
她回来晚了。
她整理了一下情绪，恭喜了寥怀玉，并关心了一下他。
寥怀玉看着江晚烟的头发陷入沉思，跑了神。直到江晚烟意识到他走神后叫了叫他，他才回过神来。
他问：“小师叔为何把头发剪了？明明那么爱惜自己的头发……小师叔你变化很大。”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已经长长不少。可与从前相比还是太短了些。她告诉寥怀玉：“因为我不再是从前的我，我不会停留在过去。”
不会……停留在过去吗？
寥怀玉苦涩的笑着。
他还记得江晚烟之前的长发是何等的漂亮。
她啊，最喜欢那头长发了。
别人不知道，但他知道的。
小时候江晚烟也梳短发，原因是临安真君他——不会梳头发。
说实话，他最开始知道的时候是不敢相信的。后来想了一想，临安真君似乎真的不会梳头发。因为他自己的头发就一直都是散着的，就算扎起来，他也只见过临安真君拿根绳子随便一系，松松垮垮的。
后来有一天，小不点江晚烟问她师父——
“师父，为什么大家都是长发只有我是短发？”
宋深看着她委屈巴巴的小表情罪恶感十足，那之后他再也没给江晚烟剪过头发。自己偷偷摸摸的去学了怎么梳头发，怎么编好看的头发等技能。
这也是几年后江晚烟才知道的。
彼时八岁的小团子梳着好看的麻花辫戴着可爱的头饰心满意足。她家师父每天都能给她梳好看的辫子，而且饭做的也是越来越好吃啦。
江晚烟格外的珍惜自己的头发的最重要原因只有她自己知道。
因为她也想成为师父那样的人。
一回想起从前两个人就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
“小师叔，怀玉有一事相求。”突然，他换了话题。
“什么事？”
“能恳请小师叔你先答应吗？”
“你先说。”江晚烟觉得这是个坑，她有种预感，接下来要听到的绝对是她不想听的，她眼色一沉。
寥怀玉知道自己拧不过她的，也没继续。
他笑吟吟的打出直球：“小师叔，这随山的掌门由你来做吧。”
江晚烟瞳孔紧缩，她颤抖的说：“你说什么？”
“这掌门之位我想让与你来坐。”
荒唐！
江晚烟忍住自己的情绪，她问：“你让我做掌门，你去哪儿？”她的声音有些颤抖，连她自己都没发现。
“我自然是找个地方安心调养。”寥怀玉不敢看她的眼睛。
调养。好个调养。
“寥怀玉。”她连名带姓的喊他，“你如实告诉我，如果我做了掌门你会怎么样？”
寥怀玉一顿，他开口道：“不会怎样。”
“你看着我的眼睛。”江晚烟有些生气。
他抬头看她，目光有些闪躲。
江晚烟质问他：“你真要将掌门之位传给我？”
“当真。宗门上下除你以外没人配得上这掌门之位。”包括我。
哐当——江晚烟一拳砸在了桌子上。她复杂的看着寥怀玉，眼眶不禁红了。
“好、好。你真是好样的。”她的情绪很不稳定。
“小师叔，如果你同意的话明日就——”
“够了！”江晚烟打断他，“荒唐！简直荒唐！”
她起身走到寥怀玉的面前红着眼眶说：“师兄既然传你掌门，你怎么就不能好好珍惜呢？你如今既然要将掌门之位给我？这不是笑话吗？寥怀玉——你把自己当什么？！”
“你是觉得自己这幅身体没法当掌门是吗？！明明、明明能调理过来的……你为什么觉得自己药石无医？！”
她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
她真的没办法接受。
随山派的掌门传承是个秘密，只有历代掌门和现任掌门知道的秘密。
而这个秘密江晚烟知道。
临安真君也知道。
但这个秘密并不是临安真君说的，而是江晚烟自己猜出来的。
宋深本来应该成为掌门的，可是他拒绝了。这件事没有多少人知道，在宋深成为随山派最年长的大家长后知道的人就更少了。
在随山派的祠堂里，供奉着几百个灵位，那都是随山派历代的掌门和长老们。临安真君收徒时就是在祠堂里行的拜师礼。后来每年宋深都会在那固定的一天带江晚烟去祠堂待上一整天。
十岁的江晚烟已经是大孩子了，修炼很刻苦，修炼的速度也是无人能及的。那天她跟着师父去祠堂，她问师父一个问题。
“为什么师父你每次都露出这样悲伤的表情呢？”
男人的大掌揉了揉她的小脑瓜说：“因为我经历了一场又一场的分别。”
“既然分别会让人难过，那不分别不行吗？”
“傻孩子。那是身不由己不得不经历的分别。天人永隔，所谓的分别也是永别。”
“本来师父的灵位应该放在那里的。”他用手指了指，他看着那个牌位，苦涩的笑着。
“嗯？为什么？”
“如果为师当年没有逃避的话，现在应该也像历代掌门一样被供奉在这里。而不是独自承受着分别的痛苦。”
“所以前辈们都是去了仙界吗？”
他没法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江晚烟一直都是很聪明的孩子，她看出了师父眼中的悲伤。如果真的飞升了，有为何那么悲伤？
“师父，传承是什么？”她问。
“是继承并延续，也是更替。”
“那咱们门派的掌门传承究竟是什么样的呀？”
“那是个秘密，阿烟。”
江晚烟看着那些被供奉的牌位，她有了个猜测——
“所以……传承后他们就来到这里了对吗？”
宋深跪在那里痴痴的笑着不做答，他的眼睛中是沉寂，是悲伤。江晚烟红了眼眶，知道自己猜对了。
“我明白师父的悲伤了。”
随山派的掌门传承就是由上一代掌门传给下一代。
传承的不仅是掌门之位，也是数代的生命。
生命、修为、夙愿……一并传承给下一代。
因为修仙真的太苦了，几十年几百年都看不到尽头，没人知道修仙修成后是什么样，但是为了成仙还是不顾一切的努力着。
有些人一生都没办法修成。
随山派的传承就是因为这个道理才变成这个样子的。一人之力固然无可撼动天道，可集数人之力未尝不可拼一次。
数代的力量慢慢的累计，慢慢的叠加。总有一天会有人能飞升上界的，带着不知道有多少代人的心愿。
宋深因为猜出了这个秘密而无法接受。他没办法看着自己的师父死在自己面前。可传承还是要继续，掌门的位置传给了他的师兄。而宋深成为了长老，送走了自己的师父又送走了自己的师兄。
最终他成为了□□师爷。
揣着传承的秘密，痛苦的送走一代又一代，而他唯一能做的只是守护好他们的随山。
这也是宋深迟迟不肯继续修炼然后去飞升的理由。
或者说，是心结。
江晚烟的反应太过激动。
寥怀玉心一凉。
她……知道。
“我知道的……随山的传承是……”她泣不成声。
她连师兄的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
如今怀玉却想将掌门之位给她。
“寥怀玉！师兄之所以现在就传你掌门为了什么你不明白吗？！”她失控的嘶吼。
“你叫我回来居然就是为了这个？如果是这样的话……你这是在践踏师兄的良苦用心！”
“师父的用意怀玉明白，若当初知道掌门传承会是那样的话，我说什么也不会接受。”男人抓着轮椅的手紧了几分，“怀玉不过一介废人，不配当这掌门。”
“好个废人。”江晚烟胡乱的擦去眼泪，她太失望了。
“这破落身子实在是担不起掌门之位，可宗门上下唯有交付于你我才放心。”他眼中带着凄苦，看着崩溃的江晚烟。
他没想到江晚烟居然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