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肚子里,有、额,孩子?生下来叫婴儿那种孩子?”
她神情还是平常,问的话却奇怪起来,并不是思绪还正常的人会问的那种,“男的也能生小孩?不是网络泥塑,不是什么阿尔爸哦咩妈,真的能生小孩?”
羞于启齿,但喻程遴已经决定要对最好的朋友们坦白。
“有两套性器官……”
孟召瑗眼瞪得很圆,手上倒没耽误吃。
“啥意思?”
解释这些,对于喻程遴而言太羞太艰难,他抚着肚子,才有勇气几乎一字一顿挤出来。
“就是、有男性生殖器,但是阴……道和子宫、也有,现在、肚子特别胖,是因为怀、怀孕了……”
这一下说完,她跟被雷劈了似的,过去好久,才张口:“让我整理下脑子。”
一整理,就整理了一餐饭时间,到快吃完,孟召瑗放下筷子,忽然才反应过来一样卧槽了声:“真怀了孩子???”
喻程遴对她的粗长反射弧有些无奈,轻轻点了点头。
她问:“不是,那什么、那你入学时候体检咋过的?”
第一时间说的居然是这么小的事,喻程遴知道她恐怕想问的太多,却可能又觉得不太合适在外头谈,也或者还是没全信。
只说细枝末节,一是随口打马虎眼,二也有点再确认的意思,毕竟要真是出于什么理由编的或者玩笑,这种小细节最难突然反应。
“那年暑假末,我在家那儿做过详细体检,化验单报告单什么都有,还有一直给我看病的医生,写了证明文件,不过还是重查了传染病几项。就算全查,也不检、不检那个啊。”
“好像也是……”
*
这家火锅店附近一直难停车,饭点变本加厉,孟召瑗从公司直接打了个出租过来,没开车,饭后喻程遴送她。
她和罗秉奇早几个月刚搬家,就在喻程遴从前住过的那个小区,先前聊天,她说起来,“去过你那儿那么多回,环境啥的心里有数,刚好那天蛋筒网上看见有套待售的,我和他去瞅了几趟,每回都挺满意,就买了”。
大概担心喻程遴对着陌生司机尴尬,郁柬给他配的是从前就认识的司机师傅,很实诚沉默的中年大哥,听了地址就走,一句多余的也不问。
小区彻底人车分流,车辆入口的自动道闸装了车辆识别系统,孟召瑗说登记太麻烦就门口下吧,司机大哥却道没事儿,开到口子那儿,杆直接抬起来了。
像大脑终于缓过神了,孟召瑗瞥了喻程遴一眼,脸色刹那间变得有些奇特。待司机停好车,她说:“上去坐会儿?还有那么多话没聊完呢。”
潜台词就是要好好审审你。
送她时喻程遴就是这么打算的,也不用她多费口舌。
陌生人进门,原本抄手坐在沙发上的猫唰一下溜没了影。罗秉奇不在,他和孟召瑗坐在那儿大眼瞪小眼许久,干笑了两声,想缓和尴尬气氛,孟召瑗可不领情,让他交代究竟怎么回事儿。喻程遴捏着热水杯,不知道截哪段比较言简意赅,只能从头开始讲。
简单一遍过完,孟召瑗眉头越皱越紧。
别的什么都没提,她只问:“所以,郁柬早就知道你身体的特殊性,那他当时还那样对你?”
没有怪异的目光,没有奇怪的东问西问,甚至连预想中遭到长隐瞒的气恼都没有,喻程遴没料到孟召瑗这么简单就接受了,心里又涩又甜,吸吸鼻子要哭不哭的。
也许他没有幸运之神的额外眷顾,但也没有特别不幸——身体虽然特殊,却有父母从小为他建好坚实的心理保护墙;真心喜欢的恋人分开过一段时间,也能失而复得,还有一直无条件关怀支持他的好友;虽失怙恃,如今很快也将有新的亲人。
“什么恶心表情……憋回去!”
猫钻进了孟召瑗怀里,她一边撸一边颇嫌弃地白了喻程遴一眼。
“难怪每回旅游,你老那么小心;还从不在外头喝酒。是不是没几个人知道这事儿?”
喻程遴说除了医生,只有你和郁柬知道,她默了会儿,又拾起刚才的话头。
“你两同居那么久,他肯定知道。我也不想碎嘴,但是这话不吐不快。”
“你可算连身带心全给剖白了,他还那样对你?”
“我是先头不知道,早知道,我打飞的过去撒泼打架拉横幅阻挠你。”
“就算以前的事儿不提了,再说现在。现在才复合多久,就让你怀上了?还四个月了?你们商量过要孩子吗,他有没有问过你准没准备好?要是没商量,他把你当成啥?”
一连串逼问让喻程遴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个,猫似乎叫她捏疼了,从她怀里扑腾出去。
喻程遴静静等她炮完,问:“你还没下决心,是不是?”
她垂下眼睫,点着手机有些消沉:“要是蛋筒不让我流,这事儿好办,问题他愿意不要,我妈不让,每天几十条消息,转发养胎妙招,让她别发吧,她还明着暗着说我只顾头不顾腚,就看到今天不管明天。我要真不顾明天倒好了,自己偷偷去把孩子流了,管以后什么狂风暴雨。”
顿了顿又道,“不对,今天明天扯着,我总觉得哪儿有bug,你等会儿,我得想想。”
孟召瑗拿出手机,下了个看着像日记的app:“好几年没用过了,不知道账户还登不登得上去……哎,上了,我去,我咋还写过那么酸不拉几的东西……翻到了——”
“这不对啊,我才知道那个明星是栗昳,可栗昳退圈那会儿我们上大四,还有最后两门课呢,我那几周上课半死不活的你还记得吧?那可四年多快五年了,跟郁柬说的解释,时间对不上啊。“
她说得震惊,但更令她震惊的似乎是喻程遴的态度。
他放下杯子平静道:“嗯,我之前发现了。”
第37章
孟召瑗按了几下空气键盘,像是输入了道指令。
“解释‘发现’的具体含义。”
“元旦在岛上,发现沈秩俨的男朋友是栗昳之后,我就觉得时间对不上。”
换了个不压着肚子的舒服姿势,喻程遴微微低头。
关于这件事,其实一开始他还帮郁柬想出了理由,比如栗昳是在退圈之后才想不开,事情真的发生在沈秩俨对外宣称养伤那段时间,才过去三年多。
可是——
他接着说道:“栗昳并不避讳这事,所以那天趁郁柬和沈秩俨不在,我直接问过他,而他说的时间就是我们大四那年。至于沈秩俨那时候,拍电影从马上摔下来,腿真的伤得挺严重。”
“电影的拍摄时间网上随便一搜就是。栗昳和网络加起来骗我的可能性应该很小。”
孟召瑗没发表看法,说:“那你质问他没?”
喻程遴苦笑一声:“没有。我希望他告诉我,或者说,是我自己想再给他一次解释的机会。”
“知道你问题在哪儿吗?”
她突然恨铁不成钢地点了点喻程遴的脑袋,道,“我早想说,但每次话到嘴边,又想着没必要,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儿,不伤人不犯法的,外人没法判断哪种属于better,本来也不该存在这种比较级——因为根本不该比。”
“但这回我真忍不住了。你不伤人,你光害你自己啊!长脑子的都能看出来,郁柬肯定有问题,我要还什么都不说,就跟推波助澜似的,等于看你往井里头掉还不吱声儿。”
“你老把人想太好——可不仅指郁柬,哦对还有你的那个啥亲戚——所有人。确实,有些人挺不错的,但是不行的也不少,概率就在那儿,就跟再怎么天天打理,花坛里也长杂草一样,每个人身边总有混球。你习惯拿你自己做标准,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好,就他妈的离谱。”
*
喻程遴没那么傻。
干他们这行的,可以没那么聪明,但逻辑需要锻炼,而且他脑子本来就活,记忆力也很好。他知道郁柬对他隐瞒了很多,也已经抓出了一些线索,但是——
他想自己或许是存在缺陷的,贪恋爱和温暖,总少点儿破釜沉舟的勇气,换句话说,他缺少歇斯底里。
激烈的情绪于人有害,大多数时候需要克制,但不能从不存在。
就算孟召瑗不说,这些道理其实他自己也懂,很多时候不是当局者迷,只是需要外人推一推,不论肯定或否定。相对静止的一颗小球,得有外力施加才能打破平衡让它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