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员应下,“晚上我都送到您房间去。”
谢从心点了点头,又道:“另外跟我一起来的学生里,重城大学生物系的研究生谢一鸣,让他来做我的助手。”
当夜,许山为谢从心开了一个小型欢迎会。
外面一片狼藉,多少人生死未卜,酒店的小厅里却觥筹交错,一桌好菜。
谢一鸣也出席了,却不是作为谢从心的助手,而是跟着他的书记父亲来的。
谢宏坐在谢从心对面,谢一鸣则在另一边为谢从心倒酒,三十年份的茅台,白水一样的颜色。
“犬子崇拜谢院士很多年了,”谢宏笑道,“当年大学选专业,我要他从政,他不肯,非要学生物。要不是那时候谢院士还没回国,他怕是拼了命也要考科大的。”
“承蒙抬爱,”谢从心答得不咸不淡,笑容客气疏离,“酒我就不喝了,晚上回去还得看看资料。”
“那就多吃点菜,”谢宏便把酒杯放下,“谢院士少年有成,这乱世里恰好遇到也是缘分,可要多带带犬子。”
谢从心并不接话,只是一笑。
谢一鸣在旁边给他夹菜,压低声音问:“晚上我和您一起看资料行吗?我也住这里,房间就在您隔壁。”
谢从心单手撑着下颌,斜眼看他,戏谑道:“怎么?谢同学这是想通了,打算做0?”
谢一鸣表情僵了一瞬,“……只是看资料而已,您想什么呢?”
“哦,”谢从心似笑非笑,“那就看吧。”
饭后谢一鸣跟着他回房间,高级套房,客厅,书房,卧室,打扫得干干净净,全然不像在末世里。
恰好研究员来送谢从心要的东西,几套全新的换洗衣服,清一色的Burberry。一台电脑,充电器和四块电板都装在电脑包里,另外又掏出一个盒子,打开,是块宝玑的航海系列。
谢从心蹙眉,这表他家中有一块一模一样的,严慎送给他的回国礼物,他没有带过几次。
谢一鸣目光灼灼,道:“是我爸爸给您的礼物,您看看还喜欢吗?”
谢从心将那表戴上,长度竟然刚好,深蓝色的表带配他偏白的皮肤恰到好处,谢一鸣迷恋地看着他,“我就说一定合适您。”
如果不是十九层楼外俯瞰的城市夜景漆黑一片,这朱门酒肉似乎与末世前没有半点分别,谢从心笑容讽刺,“多谢书记了。”
研究员觉得这两人之间气氛似乎不太对,左顾右盼了两回,小心插话道:“资料都在电脑里面了,您先看,明天我会来接您去研究中心,闻教授他们都在那里。”
谢从心点头接过。
谢一鸣确实很了解他,了解到了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步,送来的东西都是他平日用惯的,就连电脑型号,都跟他落在招待所那台一模一样。
他提着电脑包,对研究员道:“我有东西落在奥体,你送我去拿一趟吧,我不会开车。”
研究员自然道好,谢一鸣立刻说:“我跟您一起去吧。”
谢从心回头看他,谢一鸣看着他时的目光总是狂热,之前还稍加掩饰,现在大约是觉得他已经插翅难飞,愈发直白。
谢从心勾起唇角,缓声暧昧道:“谢同学不要这么急,夜还长着呢。”
谢一鸣一顿,研究员瞪大眼睛,惊讶地看着两人。见谢从心拿着电脑欲出门,忙问:“电脑也要带去?”
“路上先看看,”谢从心意味深长,“回头好给谢同学上课。”
研究员强忍住心头狂奔的诧异和八卦之心,领着谢从心去停车库里取车。
依旧是白天那辆奔驰,谢从心捧着电脑在后座,一目十行地看着资料。
转眼到了奥体中心,研究员问:“东西多吗?我帮您一起拿?”
“嗯,” 谢从心应了一声,“你去找一个叫沈雯的学生,她知道东西在哪,让她帮我拿过来。”
研究员不解,既然是让他去拿,谢从心又何必亲自跟来?
就见谢从心抬起头来,面色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不用着急,让我在这多待一会。”
研究员也是个戏多的,结合方才所见,迟疑道:“您这是……在躲谢同学?”
谢从心点了点头。
研究员不免好奇:“那您怎么还让他做您助手?”
谢从心无奈一笑,颇有些不可言说的味道,“人在屋檐下啊。”
研究员恍然大悟,瞬间脑补出了一万字年轻院士强权之下被迫屈服的爱恨情仇故事,看着谢从心的目光里也带了一丝怜悯,“哎……您这也是不容易。”
说罢下车,谢从心又摇下车窗,“车别熄火,我手机在充电。”
研究员瞥了一眼,见他手机正插在后座插座上,便把钥匙递给谢从心,“那钥匙您拿着吧,我一个小时后再回来,您安心休息一会。”
说完走了。
他的身影消失在停车场转角,谢从心脸上的表情倾然褪去。
他确实有些疲惫,却不是因为应付谢一鸣。
要做的事情太多,而他孤立无援,所有事情都不得不亲力为之,难免力有不足。又坐了一会,看完关于病毒毒株预测的最后一行描述,他合上电脑屏幕,开门下车,没有直接离去,而是坐上驾驶座,系好安全带,有条不紊地按下发动键。
第一下没有成功,车子嗡嗡了两声,界面盘是亮了,但发动机没有启动。
他并没有说谎,他确实没有驾照,也从来没有开过车,但普通人都能学会的事情没道理他做不好,谢从心冷静熄火,第二次尝试踩住刹车,再重新按下,车终于发动。
换挡,踩油门,打方向盘,差点撞上柱子,最后以二十码的速度,成功驶出了奥体地下停车库。
深夜已过,天渐渐亮了。
重城边缘,103省道入口,裴泽靠在吉普车边,手里夹着支烟,刚刚点上。
旁边是同样叼着烟的周安,两人脚下烟头落了一地。
彭禾趴在驾驶室车窗上,哈欠连天,“真的会来吗?”
裴泽未答,目光始终落在群山环抱的天际之处。
会不会来,他并没有把握,但直觉告诉他,再等一等。
忽而坐在车顶上拿着望远镜的程殷商道了一声:“来了!”
话音刚落,一点微小出现在大路尽头,缓缓驶近,五百米,两百米,三十米,是一辆银灰色的奔驰。
最终停在距离他们不到五米的地方,已经可以看清驾驶员的身影。
彭禾探出头来,不可思议道:“还真来了啊!”
谢从心在众人的目光中下车,手里提着个黑色的电脑包,与裴泽视线对上,便微微一笑,“各位,这么早?”
“久等了”这种话他是不会说的,谢从心合该如此锐利而光芒万丈,自我而一往无前。
他会出现在这里,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世上大概没有什么能够阻止他,裴泽确信,即使没有第三小队,他也能靠着自己回到首都。
扔掉手中还剩下半支的烟,碾灭,裴泽亦没有多言,对着谢从心打开了后座车门,一如初次见面之时,“走吧。”
第17章 狐狸
开了一夜车后疲惫不堪,偏偏车里一股浓重烟味,谢从心打开后排窗户,清晨的凉风灌进来后总算舒服了一点。
驶过龙河大桥,周安道:“两位不解释一下吗?我们可还都一头雾水。”
“就是啊!”彭禾这会儿也不犯困了,摁不住好奇心,“队长说你会来我还不信,你们是不是对了什么暗号啊?”
谢从心揉着酸痛的肩膀没说话,裴泽从车斗里拿出那本全国地图册,翻到用红笔做了记号的那页,递给周安,道:“宜|昌,郑|州,石家|庄,不是回京的最近路线。”
“就这样?”周安接过地图册翻看,确认上面除了几个红圈一条红线再无其他,目光掠过目视窗外的谢从心,又看向一如既往没什么表情的裴泽,语气有些微妙,“两位这是心电感应?我们怎么都没听出来。”
当然没有心电感应,但也没办法清楚解释。
那多是源于面对面交谈时的强烈直觉,源于对谢从心这个人的判断——聪明人趋利避害,还算聪明的人明哲保身,只有蠢人才一往无前,而谢从心说他不算太蠢。
谢从心察觉到裴泽的目光,终于吝啬开口:“其实我原计划与各位在宜|昌汇合,没想到你们会等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