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静跟齐谌这才放下心来。
他们跟医生道了谢，走出医生的办公室，季静松了口气，“原来是把我认成江缜，我说怎么突然不认我这个儿子了。”
齐谌哈哈笑了起来，忍不住揉了揉他的头发，下一个瞬间，几乎是脱口而出的，他说，“不要怕，叔叔不要你，我要你。”
说完才愣了一下，觉得自己的话讲得真没道理，正有些后悔，却看季静呆呆愣愣的，脸颊微红，似乎是害羞了。
“……”齐谌心脏一软，“小静。”
季静抬头去看他，齐谌失神一般，只紧紧地看着他。季静在他眼眸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一瞬间，之前担忧的可能会出现的尴尬，以及其他乱七八糟的情绪，现在看来都不值一提。
季静勾起唇角，不顾来来往往的人群，突然上前伸出双手将齐谌抱住，属于季静身上特有的青柠气息铺天盖地般包裹住齐谌。季静抱着齐谌，说，“好，那就说定了。”
齐谌瞪大了漂亮的眸子，季静却已经放开了他，看他这幅不可置信的模样，觉得牙痒又觉得无奈，伸手揉搓起他的脸，笑得阳光又痞气，“怎么魂不守舍的？我说，你也该对我，对自己有信心一点吧。”
那双盛满了斑驳光点的眼睛眨了眨，随即弯成月牙状，笑意和爱意满得几乎要溢出来。齐谌“嗯”了一声，悄悄牵住了季静的手。
病房内，江缜看着蒙在被子里，不愿出来见他的季文安，颇感头痛。
就在刚刚，那两个孩子出去后，季文安像是想起了什么，脸上的茫然和委屈难过消失了个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做了什么糗事一般的羞赧和尴尬。在无法让江缜离开的情况下，季文安选择了很是另类的“眼不见心不烦”。
江缜差点没给他气笑，“客人来看你，你就闷着被子睡觉？啊？季文安，说话。”
最后几个字已经带上了点怒意。
床上突起的那一团被子动了动，似乎是季文安在里面翻了个身，随即一只手从被子内露出了点指尖出来，按着被子往下压了压，季文安的小脸便露了出来。看到蹙眉的江缜，季文安咽了咽口水，有些紧张。
他现在脑子还不太清醒，不能够很清晰地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能很好地处理目前的情况，只能一板一眼地回答江缜的问题，“说，说什么？”
季文安浑身都包在被子里，只露出个脸，看得江缜实在是想笑。但他敏锐地察觉到了季文安的变化，心里转了个来回，有了想法，便继续板着脸，“你们刚刚在闹什么？”
这一刻，江缜不像是来看望病人的朋友，季文安紧张兮兮的，也不像是病人，倒像是在被警察审讯一样。
“没……我认错人了。”
“认错人？”江缜稍微一想就明白了过来，挑眉，“然后呢，认错后，你说了什么。”
季文安撇了撇嘴，仿佛一瞬间变回十几二十岁的少年，嘟囔，“说，叫我爸爸也没用，没有你这个儿子，不原谅你。”
“……”江缜沉默半晌，努力让自己忽略掉前半句。看着季文安的脸，他无声叹了口气，脸上染上不易察觉的温柔，问，“为什么不原谅我？”
“你，你没有找我。”季文安垂下眼眸，脑子迷糊混乱，整个人都不太清醒，想要组织好语言也变成了一件难事，又记着要回答江缜的问题，蹙着眉，想到什么说什么，“床上，很痛。不过你一直叫我的名字，叫我小安，我，我很开心，虽然很痛，但还是开心。可是，你消失了，你没有来找我……后来，我有了小静，我想回去找你。不过你，你跟别的人在一起……”
季文安语无伦次，睁着双水汪的眼睛，像随着诉说溺在了回忆的汪洋里，十几年的委屈海浪一般扑面而来。他感到难以呼吸，似乎有黑暗蔓延，让他陷在莫名的恐惧里难以自拔。一双大手突然罩在他头上，季文安一惊，思绪回笼，迷糊的脑子逐渐不再混乱不堪，仿佛窗外的阳光也照进了他心里，一室明亮，一片清明。
看清了面前的人，季文安终于回过神来，坐起身，也顺势躲开了江缜的碰触。他喊，“江缜？”
“嗯。”江缜应了一声，突然说，“对不起。”
季文安眨眨眼，有些疑惑，“什么？”
江缜却突然笑起来，“其实十几年前那句话我没有说完，介意我现在重新说一遍吗？”
那是一如季文安记忆中的像阳光一样耀眼的笑容，他的语气也仿佛旧日，季文安浑身一震，瞬间被拉回十几年前那个雾气弥漫的冬日。
记忆中的飘渺画面变得清晰起来，阳光藏在阴云后，高楼林立，人来人往，整个城市都陷入一种灰色调的氛围，只有眼前的人朝气蓬勃，耀眼而不自知。江缜上挑的眉，扬起的嘴角，以及毛躁的头发都是温暖的，带着无可比拟的吸引力。
他就站在他面前，季文安双手捧着一杯热牛奶，哈着气，猝不及防被手掌揉乱了头发，猝不及防听见江缜的声音，“我还挺喜欢你这小子的。”
十几年后的现在，他补上了后半句，“你要不要跟我在一起？”
第32章
高三开学那天是林琦雪的生日，齐谌上课时听班主跟他们讲高考在即好好学习，放学后听季静跟他老话重提——建议他跟林琦雪好好沟通。
齐谌踩在自行车的支撑上，无精打采地，整个人几乎趴在了季静肩膀。有些蔫，不太开心，“……啊！我的耳朵，它听不到了。静哥，你刚刚说什么了吗？”
季静却难得没有反怼齐谌，沉默着，肩膀往后撞了撞。力度不大，齐谌以为他在跟自己闹，下意识扬起嘴角，在他耳边笑起来，气息温热，季静也没说什么。
到家后，齐谌尾巴似的跟着季静走进他家，季静脱下书包甩在沙发上，回头看到齐谌，便推了推他，面无表情，“回你家去。”
齐谌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季静心情不太好，发间的大狗耳朵耷拉下来，整个人晴转多雨，盛着光的明亮眼眸波光流转，语气也弱了七分，试图唤起季静的心软，“小静……我不想……”
“不回去以后别想上我的床。”季静不给他说完的机会，干脆利落地补刀，“把阳台门窗都锁上，再换个更加密不透光的窗帘，你就是苍蝇都飞不进来，也看不到我。”
“……！”齐谌大惊，哀怨地，“静哥你怎么忍心这么对我。”
季静对着他冷笑，“回不回去？”
齐谌内心天人交战了一会，最终还是被季静的“不能上床”所威胁，转身朝外走，却频频回头，生动形象地诠释出了一张可怜无助又委屈的表情包。季静被他这一步三回头的样子气笑了，上前将他踢了出去。
季静倚在门口，末了补上一句，“记得跟阿姨说声生日快乐。”然后也不等齐谌说些什么，“咣”的一声关上门。
解决完齐谌这边的事情，季静跑上三楼自己的房间，拿了衣服去浴室洗澡。水声哗啦啦，温热的水流冲在身上，季静隐约听到楼下开门的声音，以及季文安跟江缜说话的声音，但听不真切。洗完出来，季静没有直接下楼，而是回了自己房间，躺在床上刷手机。
江缜自从季文安出院后便住进了他家，只偶尔加班时没有过来这边住。
说实话，季静现在还是不知怎么面对江缜，他觉得这不怪他，因为一来虽然从季言那里得知了自己跟江缜的关系，但季文安这个联系他们二人的关键人物却从来没有开诚布公地为他们彼此介绍彼此。
二来江缜是真的不怎么关心季静，这点无意识的冷淡季静还是能感受到的。季静并不因此而对江缜有所意见——江缜大概是只想成为季文安的恋人——而季静成长到了现在，生命中其实也不太需要另一位父亲的出现了。
对于江缜跟季文安的恋情，季静算是无感，他对此的原则大概是季文安——只要季文安开心就好。
令他多少有点尴尬的是，就算抛开江缜与他的关系，江缜现在是跟季文安在一起，好说歹说是自己父亲的男朋友，对他这个儿子的态度却是无视冷淡多过敷衍的关心——这让季静不知道如何与江缜相处——毕竟他也并不排斥这个人介入到他的家庭中，是有想过要跟他好好相处的，奈何对方不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