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抽出一本化学习题书放在书桌上，然后便听见阳台外传来响动。他房间里朝向阳台的那扇门并没有关。听见声音，齐谌耳朵动了动，转过头去，灯光照在他清俊精致的脸上，照出一片阴影。他看到季静双手抱臂，倚在门外，正定定看着他。
齐谌微微睁大眼睛，有些讶异，笑了一下，“静哥，怎么过来了？”
不去看季叔叔吗？
季静只是看了他一眼，并不回答，反而是目光一转，扫视了一遍齐谌的房间。
他看到了很多书。
以往他也来过齐谌的房间，也注意到了他房间的书，可他那时没有想过这么多书的背后代表着什么。现在他看着这些书，耳边仿佛又响起齐谌父母的声音——严厉的，淡漠的，令人不寒而栗的。
他看着这些书，却觉得那些书根本不是书，而是一个漆黑可怖的魔鬼。这个魔鬼聚成一团，巨大无比，遮天蔽日地，挡住了所有可以照射到齐谌身上的阳光。
见季静看了看书柜，又转回来一脸神情莫测地看着自己，齐谌维持嘴角上扬的弧度，眼里却溢出疑惑，“？”
齐谌硬生生笑出了一个黑人问号的表情包，季静嘴角抽了抽，想笑又不想笑。
在别人面前，齐谌是爽朗又率真的，性格好，脾气也好。每天都笑得像个阳光天使，他不故意装酷，也不故意谦和，相反他偶尔也会出个不伤大雅的糗，却更让人觉得他真实可爱。他极其擅长社交，每个人跟他相处都会感到愉快，他也从不给人难堪，即使是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他也只会为难自己，而不会直接推拒。
他跟齐谌认识的这么多年里，偶尔会冒出来的疑惑——为什么很多事情明明齐谌不愿意去做，但他却还是会做，并且做得极好——答案现在似乎呼之欲出。
是不是因为从一开始，齐谌就觉得，他表达出自己真实的想法也没用。既然如此，还不如干脆什么都不说，不浪费过多口舌，只是直接做完的话，反而可能更省心。
齐谌完全不知道季静在想什么，他只是无比奇怪。他笑得脸都快僵了，季静怎么还是一言不发。齐谌眉头悄悄皱起。
静哥到底怎么了？我这几天好像没有做什么事情惹他生气？
没有吧？应该吧？
齐谌面上笑着，内心却在倒放电影一般回溯播放着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试图在其中找出让眼前人不愉的蛛丝马迹。
看着勉强挤出笑容的齐谌，季静眉头微拧，只觉心里像是有一把火，烧得他原本就不畅快的心情更加憋得慌。他语气不善，“别笑了。”
“……”齐谌顿住。
季静放下双手走进来，走到齐谌面前，弯下身跟他对视。
齐谌莫名有些紧张。
他略微睁大的漂亮的棕色眼眸里，此刻清晰地倒映出季静的不耐。季静跟他对视一会，又偏过头，不去看齐谌。只是他不知道，这个角度的他已经完完全全将微红的耳朵袒露到了齐谌面前。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季静的问话显得突兀又奇怪，“……你在干什么？”
“……”齐谌眨眨眼，长而密的睫毛像刷子一样，他说，“在复习。”
“明天还要考试。”齐谌补充道。
听了这句话，季静一下子就想到他刚刚的猜测。他想到原本应该是齐谌最亲密的父母，却像是一对最遥远的陌生人，只是一味刻板地要求着好成绩。他想到齐谌一直以来都是这样跟父母相处，而他与齐谌是这般要好的朋友，本应安慰他，可他倒是时常向齐谌抱怨自己的难过，也毫不留情地吐槽着齐谌的乖张性格，却一点都不知晓齐谌的难过。
季静觉得心脏开始酸涩地痛，像是淋了一场酸雨，腐蚀到他的内脏，令他难以呼吸。
“静哥？”感受到季静的低落，齐谌微微低头去看他，疑惑还没有问出口，他却突然被季静抱住了。
齐谌身体一僵，季静双腿跨过他的腰，坐到了他腿上。齐谌还没反应过来，季静便抬起双手环住他的脖子，结结实实地拥抱住了他。季静身上青柠的沐浴露气息随之扑面而来，齐谌一动不敢动，“静哥，怎……”
“不知道。”季静不等齐谌问完便打断他。
不要问我，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季静垂着眼，不说话了。
拥抱大概是有力量的，被季静抱着，闻着他身上清新的气息，齐谌也不再多问，他渐渐放松下来。他不知道季静为什么突然抱住他，但是奇异的，他能感觉到季静似乎是想要安慰他。虽然感到有些莫名，但齐谌还是大方地接受了这个安慰。
季静其实也紧张慌乱得很，他只是有些替齐谌难过，但是安慰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只能用这样简单粗暴的方式，希望可以稍微让齐谌好过一点。不过现在看不到齐谌的脸，不知怎的季静，突然就不紧张了。他甚至还晃了晃脚，心里想的话也脱口而出，“对不起，小谌，今天是我连累你了。”
齐谌愣了一下，随后他无声地笑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季静今天莫名的举动都是为何。
看来是听到了。他想着。齐谌伸出双手，拥住季静，将自己的额头抵在季静的肩膀上。然后长长地，轻轻地出了一口气。
无言的拥抱胜过千言万语。季静心情突然好起来，他看到齐谌书桌上摊开的化学习题书，突然问。
“小谌。”
“嗯？”
“你喜欢学习吗？”季静想了想，问。
“……不喜欢。”齐谌沉下眼眸。
“那看书呢？”季静又晃了晃脚。
“不喜欢。”齐谌轻轻地说。
“那教同学做题呢？”季静问得随意，心情也像飞在空中的气球一样，轻飘飘的。
“不喜欢。”齐谌说。
“那你喜欢……”我吗。季静一下子回神，太过放松的后果就是放飞自我，拉都拉不回来。他意识到自己即将脱口而出的是什么，赶紧悬崖勒马般拐了个弯，差点没咬到自己的舌头，“咳……傅子亦吗？”
齐谌没有回答，好一会儿，才蹭着他的脖颈，闷闷地笑出声。
“不讨厌。”齐谌抬头看他，笑着说。
季静连忙假装看窗看灯看门，他支支吾吾，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啊，哦，哦。啊，嗯！”
齐谌那双漂亮的眼睛直直看着他，季静紧抿着唇，却被看得面红耳赤。半晌，两个人都齐齐笑出声。齐谌抵着季静，在他胸口不停地又笑又蹭，季静也控制不住笑意，但他被蹭得有些痒，下意识往后退，却忘记了他现在正坐在齐谌腿上，而齐谌抱着他坐在椅子上。他这一往后退，齐谌猝不及防，被带得跟他一起从椅子上跌了下来。
伴随着一声“我操”，椅子“砰”地倒在地上，他们两个人也狼狈地摔在了一起。事情发生太快，齐谌只来得及将手贴在季静脑后，不让他后脑勺直接与地板亲密接触。季静连忙撑起上身，齐谌抬起手，却不往回收，而是虚虚地落在季静的腰侧。
季静呲牙咧嘴，似乎是没想到会摔倒，齐谌则眼里带笑地看他，看着看着，两个人不知怎地又笑了出来，像是齐齐被点了笑穴一样。
齐谌眼里笑意未散，他垂眼看着季静，“静哥，晚上去医院看叔叔吗？”
丝毫没有意识到两人此刻的距离有多近，季静说，“不去了。”
“我小叔还没有回到来，估计到了也会很晚。太晚了，小叔赶回来累，我爸应该也休息了。我们明天再去看他。”
“嗯。”齐谌应了一声，突然放柔了声音，像是一个鼓起勇气撒娇却又不敢太过分的小孩子，“那你晚上陪我一起睡，好不好。”
第23章
季静一边眉毛高高挑起，一瞬间睁大的眼眸泄露了他的惊讶，他看着齐谌，齐谌也看他，大大的眼睛里绽着耀眼的笑意，亮晶晶的，漂亮至极，勾人至极。饶是季静跟齐谌从小相识，见过无数次齐谌的笑容，此刻还是愣怔了一瞬，很想忽略突如其来的心动——季静绝对不会承认他被齐谌超然的帅哥颜值给电得七荤八素了。
见季静没有一口回绝，齐谌再接再厉，“静哥，复习好辛苦的，考试压力好大的，我晚上都失眠的。”
一连遭受到三个“的”的语气助词攻击，季静嘴角抽了抽，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他一掌拍过去，“你给我正常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