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头也不回地就朝内堂走去。
“齐爷爷你……”
不等穆湾湾开口说完话,那老大夫复又转过身来,指了指江少洵的胳膊,“丫头,再不包扎,人这伤口可该就痊愈了。”
穆湾湾抱着金疮药和纱布看向江少洵,视线在他的胳膊上逡巡,小脸上的愧疚之色褪去,倒是多了几分狐疑和被欺骗的不悦。后者敏锐地捕捉到了小姑娘的神态变化,当即蹙眉叫唤了声,抱着胳膊迎上穆湾湾的视线,桃花眼轻眨,眼中颇有几分可怜之色。
“疼,真的疼。这可是真刀真伤来着,伤在我身上又不在齐老头身上,真的可疼了。”
穆湾湾且信且疑,亲自替他捋起衣袖束好,用医馆跑堂打来的清水小心翼翼地擦洗干净伤口,然后一点一点地将金疮药涂上。诚如齐老大夫所言,那刀伤的确不深,可长长的一道映入穆湾湾的眼帘,却也教她不由得攥紧了手里的巾布。等闲她刺绣时戳破了手指头都觉得钻心蚀骨的疼,更遑论这样的刀伤?因此,在缠纱布时,她手下力道极尽温柔,若非江少洵提醒她多用点力道,这伤口非得重新包扎一回不可。
明月楼一顿饭,吃得江少洵见了血光之灾,本来觉得自己占理的穆湾湾这会儿已经完全顾不上计较过去一个月的事情,和江少洵同乘回府的路上,只掰着手指在他身边叮嘱道,“按时换药包扎,胳膊不能碰水,不要吃辛辣的食物,不要提重物,最好这几日也不好提笔写字了,不如再向书院请几日的假,把伤养养好?”
江少洵起初还颇为享受小姑娘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照顾和关心,可见她小嘴张合,说出这么一溜的嘱咐,顿觉无奈起来。他忍不住将被缠得严严实实的胳膊往小姑娘眼前送了送,“小丫头,这是左手。”
“还有,若你真的放心不下,就由你来负责?”江少洵挑眉笑问道。
穆湾湾:“外面日头正盛,你为何在此说起了梦话。”
今日是她冲动出头,连累了江少洵受罪,故此,她心内多了几分歉疚,可这并不是要竖根杆子教这家伙顺杆而上的。
外面马车停下,穆湾湾直接起身朝外走,跳下马车,然后回身看向跟着走下来的江少洵,伸出右手比了个数字,“呶,你还欠我一二三四五六顿明月楼的酒席,等你伤好了,可不许抵赖!”
江少洵道:“凭着这条胳膊,难道你不该回请我两顿?”
穆湾湾连连摇头,“两码事,两码事。本姑娘亲自为你包扎伤口,可不比饭菜更珍贵?”耳边传来一阵清脆的铜铃声响,她瞄了一眼长街的不远处,一驾熟悉的马车慢慢地由远及近,“我爹爹回来了,不和你说了,先走啦。”
说完,冲着江少洵晃了晃手,提着裙子飞快地跑进了府门。
而江少洵站在原地,目送小姑娘的身影消失在影壁拐角处,收回视线后转身,恰对上弯腰站在马车上的穆侍郎投过来的冷冷目光。
他下意识的抬了抬受伤的胳膊,厚着脸皮朝穆侍郎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穆叔,你回来了啊!”
穆侍郎的视线被江少洵那缠得圆滚滚的胳膊吸引住,若搁在以往看见江家小子受伤,他第一反应就是臭小子惹是生非、活该极了,可这一回穆侍郎的关注点直接跑偏。但见他目露鄙夷之色,十分嫌弃地道:“你这是包扎的伤口,还是包的粽子呢!”
“……”
作者有话要说:
江少洵:您女儿给包的粽子,多好看!
穆侍郎:你也是瞎了心。
第19章 chapter 01
江少洵胳膊上的伤口不深,原本很快就可以拆了那一层包扎,可偏偏他瞧着那被穆侍郎称之为“粽子”的胳膊,思量许久,抬手阻止了沃怀给自己拆纱布的动作。
就让这粽子多留一时算一时吧。
结果第二日他端着这么个“粽子”到书院,刚一落座,不等曹廷安等同窗好友聚而围观,那冯大儒就抱着一卷书进来了。冯大儒的视线在屋内逡巡了一回,最后久久的落在江少洵的胳膊上,半晌,点点头,颇为欣慰的叹道:“孺子,尚可教也!”
等到冯大儒落座开讲,江少洵正用一手笨拙地摆弄案上摆着的书本笔墨,就听见旁边传来两声“咻,咻”的声音,侧首看去,只见素日里皆以清雅端正自持的盛国公世子正缩着脖子将脸藏在展立的书册后面,挤眉弄眼示意他。
“喂,听说你昨儿个又行侠仗义英雄救美了?”当时街上人来人往,明月楼前闹出的阵仗不小,盛京百姓生活安乐,喜好传资论谈的人不在少数。这一边江少洵才和摄政王世子撞上,动了手脚,另一边茶楼酒肆里便传了开。彼时曹廷安和几个同窗正在一间茶楼品茗论文,就从邻桌人的口中听到了江少洵的名字。什么摄政王世子仗势欺人,当街再度强抢民女,什么江小公子从天而降,单枪匹马将对方打得是落花流水,什么那被救下的小女子深感大恩,当场就要以身相许……凡此种种,教人津津乐道。
曹廷安边喝茶边论文章,一边也把事情大致的来龙去脉听了个七七八八。原以为有昭王出手化解,江少洵没有吃什么亏,可瞧着他那裹得严严实实的胳膊,他倒怀疑起自己的判断来。
“你这胳膊是哪家医馆的大夫给包扎的,竟是如此的……”曹廷安在心底搜罗了一圈,终于找出一个词来形容,“别致,很是别致啊。”
江少洵瞥了一眼冯大儒,见他正背对着自己,便飞快地道,“你羡慕?”
曹廷安“啧”了声,刚准备继续说话,可那冯大儒突然转身,锐利的视线扫过来,教他默默地把头缩了回去。
一堂课上完,冯大儒前脚走出去,曹廷安立刻就挪了位置,他伸手戳了戳江少洵的胳膊,道,“我左右思量,应该没有哪家医馆的大夫学徒如此……嗯,不讲究,这包扎的手法可别让本来没什么大问题的伤口雪上加霜。”因注意到江少洵课上时不时的盯着那“粽子”瞧,甚至偶有出神,这会儿他便有些促狭地说道,“莫不是昨日被你搭救的小娘子给包扎的?说说看,那小娘子生得何等模样?”
昨日若非穆湾湾贸贸然冲了出去,江少洵未必会插手此事。诚如昭王所言,盛京城中鲜有人敢在明月楼内外寻衅滋事。那薛波一时忘形,公然在明月楼的正门口强抢民女,哪怕没有他和穆湾湾出手,或者昭王出面,不多时自会有酒楼的暗卫出面解决事端。
没错,明月楼虽是开门做生意的酒楼,但昭王仍是在此处安排了不少暗卫,护卫时常来此的昭王妃。
“英雄救美?”江少洵凝眉一想,他这回姑且也算救了穆湾湾那丫头一次,倒也能如此说。“小丫头生得何等模样,你不知道?”
“……”曹廷安一默,“所以薛波竟然将主意打到你那小青梅身上了?”
“哦,那倒不是。”
“那……”
“我管旁人生得如何作甚。”他只隐约记得那女子身穿素衣,至于其他,不好意思,委实没有留心。
曹廷安一噎,指着江少洵的胳膊,道,“所以这是穆湾湾给你包扎的?”
见江少洵递给自己一个“你终于脑袋灵光了”的眼神,曹廷安无奈地摇了摇头,“依我看,你这胳膊顶多就划破些皮肉,啧,连这粽子都舍不得拆,看来你还真是看明白了啊。”
江少洵一笑,并没有反驳。
曹廷安过去在他耳边聒噪那许多话,有一句的确是说对了,他对他的小青梅的确有些不可说的心思。
“不容易不容易。”曹廷安也笑着感叹了一句,但很快又端肃起一张俊脸,语气认真地道,“不过,你既然认清了自己的心,作为兄弟,有一件事情我就不得不提醒你了。”
他说得郑重,江少洵便不由多上了几分心,“什么?”
于是,只听见曹廷安稍稍压低了声音道,“陛下如今已近弱冠,但后宫却无一妃一嫔,据说,近日满朝文武纷纷上书,奏请陛下重办选秀。虽陛下百般推诿,可太皇太后这回是铁了心要将陛下的终身大事提上日程,言明国不可一日无君,后宫亦不可一日无主,大办选秀,不仅要将三妃六嫔之位添满,还要遴选一贤德端淑的女子入主中宫。”
这件事情江少洵也略有耳闻,但此刻听曹廷安提及,他尚且不能反应过来这与自己的干系。而曹廷安见他仍然糊涂,深深一叹,“你约莫不知道,因为此番选秀要办得隆重,按照太皇太后的懿旨,户部已经拟罢了选秀名单,凡在京为官者家中女子年满十三岁者都在那名册之中。只怕今日宫中就该派人往各府各家送信接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