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还宇道:“二叔,你知道我也喜欢她对不对?”
桑连唇角绷成一条直线。
桑还宇苦笑,“二叔怎么能夺人所爱呢?”
桑连脸色更白了一分,声音发沉,“二叔没有。”
“二叔,你可比她大十岁啊,你怎么好意思?”桑还宇说的话一句比一句带刺,狠狠扎在桑连的神经上。
桑连预料过他坦白会是一场腥风血雨,他也做好了被鞭笞的准备,可等暴风雨真正来临,他才知道这是多么的窒息。
今后,他该怎么面对小宇,他会把他恨到入骨吧?
“我不要什么股权,对凰余也没兴趣,我只要温卷,二叔,你把温卷让给我吧。”桑还宇说。
血丝一根根盘进桑连的眼球,他没说话。
桑还宇道:“当年,如果我爸没有替你挡下那一刀,他也不会死,现在好好活着的就会是他,而不是你。”
一句话掀开了尘封已久的往事,像铅一样灌进桑连的心神,他快喘不过气来。
这是最致命的。
“大哥!!”那年,他眼睁睁看着桑远在他身前倒下,死之前一双手紧紧抱着行凶人的腰腹,呛出一口血道:“小连,快跑。”
……
“哇!”那日一个小婴儿降临这个世界,李秀秀挺着七个月大的大肚子给桑还宇妈妈接生,刚把皱巴巴的肉团扯出来,十几个要债的人冲进家里。
砸的砸,踢的踢,问他们马英娟去哪里了,桑远说不知道,将他护在身后。
李秀秀把小肉团藏进柜子里,举了把菜刀守在桑还宇妈妈的窗前,拉紧了帘子。
那时候桑富强带着桑迎去镇上买烤串,还没回家。
桑连从桑远身后探出头皱着眉说:“是我妈借的高利贷,你们要找找她去!”
为首的要债人呸了一声,拍着手里的匕首,“马英娟这娘们都不知道跑哪去了,我们怎么找她?你们是不是把人藏起来了?交出来,不然你们得替她把钱还了!”
桑远道:“这女人干尽了缺德的事,我们恨不得离她越远越好,怎么会把她藏起来?我爸早就跟她离婚了你们不知道?”
“我呸!!”要债人又吐了一口唾沫,腿踩在桌上,“你们村有个人前几天还看见马英娟回家了,说什么狗屁离婚,他娘的就是一个幌子,你们糊弄谁呢?”
“不信就算了,反正我们没钱!”桑连吼。
“你这小崽子倒是牙尖嘴利。”要债人想把他揪出来,桑远紧紧将他护在后面,冷声,“做什么?”
“母债子偿啊。”要债人啐了一口,“要是还不出钱,就买这小崽子器官来赔!”
“你敢!”桑远被激怒了。
“哇!”这时候传来婴儿的哭声,要债人们像被点了兴奋剂一样,笑眯了眼,“你家还有小奶娃?谁生的啊?你老婆?”
桑远心抖了起来,“你们想做什么?”
“能做什么?卖孩子呗,卖个孩子,应该就能抵债了。”要债人下颌一使,几个人朝哭声传来的那个房间冲去。
“啊!”桑连红着眼睛冲过去抱住其中一个要往房间冲的人,一口咬住对方的手臂,几乎要把对方咬脱一块肉下来。
“艹你妈!”那人怒了,却怎么甩都甩不开桑连,涌上来三个人才把桑连拉开。
桑连那年才十岁,又因为小时候他身体不好,对方只是一拳,就将他砸晕在地,腹部袭来一脚又一脚。
桑远抓了家里的锄头砸过来,将围在他身边的人打开,挺着大肚子的李秀秀攥着菜刀冲出来,呼呼一顿乱砍。
他花着眼睛从地上爬起,看见有人还往房间里跑,李秀秀被推到一边,根本拦不住,他忙从自己书包里掏出一根削得尖尖的铅笔,躲过一只又一只的脚,爬进房里。
爬到那个正要开衣柜的男人脚下,疯了一样把铅笔扎进他的脚踝。
男人嚎了一声,跳起脚,他爬起来往外面跑,男人抽开手里的匕首朝他追。
因为太过慌忙,桑连跑出房间的时候突然喘不过来气,倒在地上,男人手里的刀朝他的脑袋扎过来,“噗”地一声,又“噗噗噗”地好几声,他感觉有人挡在他面前,男人手里的刀一连桶了好几下。
“大哥!!”
人没了呼吸,倒在血泊里,那群人见闹出了人命,立马跑了,被锁在柜子里的肉团却突然“咯咯咯”笑了起来,像是在嘲笑这个荒唐的世界。
他小时候身体不好,总被同龄人欺负,桑富强忙挣钱养家,是比他大八岁的哥哥护着他,那年,护着他的人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
所以,他欠小宇一个爸爸,欠他一个完整的家。
这辈子他都还不起。
“二叔,需要考虑这么久吗?”桑还宇又笑。
桑连看着他,沉默了好半晌才道:“小宇,你听我说。”
“你先告诉我你愿不愿意?”桑还宇问。
桑连呼吸发沉,却没有犹豫地说:“不愿意。”
桑还宇看着他。
桑连道:“如果是别的,我都可以让给你,你要房子,要钱,要车,我统统都可以给你,只要我能给,可温卷不行,因为她是一个人,不是一样东西,不是我想让就让的,得她自己愿意,我没有资格把她让给谁,这是对她的不尊重,也是对你的不尊重。”
“小宇,这件事是二叔不对,二叔不应该跟温卷扯上干系,可感情这种事情就是这么荒谬,这也是我自己没有料到的。”桑连又说。
桑还宇定了两秒,“噗”地一声笑出来:“哈哈哈哈哈二叔,我刚才瞎扯淡的,你可别信。”
桑连:“……?”
桑还宇笑得捶桌,他还从来没有这么笑过,笑得酣畅淋漓。
没办法,他第一次看见桑连这种样子,实在太可爱,太好笑了,可笑容下面,心里也在隐隐作疼,他缓了缓,说道:“二叔,我们在搞什么啊?跟拍电影似的,好狗血。”
“叔侄争一个女人?太他妈扯淡了,就温卷那笨蛋也配?”桑还宇说。
桑连:“……”
“二叔,我看你就是年纪大了眼睛花了才看上温卷那个又蠢又笨的丫头,我才不喜欢她呢,你也信?”桑还宇说。
面对猝不及防的转折,桑连一时间呆在那,有些没反应过来。
桑还宇笑容明媚,“二叔,你怎么这么坏,竟然要把我同班同学变成我二婶,以后我见了她不是得喊她二婶了吗。”
男孩切了块牛排吃,调侃的神色收敛了几分,他道:“还有,之前我说爸那事,也是我胡乱说的,二叔你别介意。”
桑还宇抬头看桑连,“这么多年,你一直闭口不谈这事儿,家里人也闭口不谈,我也不想拿出来说,怕你心里的负罪感又盛,但是二叔,你有没有想过,当时如果不是你爬过去用铅笔扎了那个人的脚踝,我就被他们抱走了。”
“其实,我爸不是换了你的命,而是换了我的命,我爸的死,要怪应该怪那些恶人,或者怪我的亲奶奶马英娟,是她欠下一屁股债跑了,让我们收拾烂摊子,一切都是因为那些坏人,不是因为你,你没有错。”
“二叔,这么多年,如果没有你,我们桑家今天不会这么好,如果没有你,我现在可能跟你们当时一样,每天为钱这种东西发愁,如果没有你,三叔不会在娱乐圈混得那么顺风顺水,如果没有你,我妈的精神病也不会被治好,如果不是你,爷爷奶奶现在也不会过得这么舒坦,如果不是你,桑迟他……哎,不说他,他算是个反面例子。”
说到最后一句桑还宇又笑了起来。
“所以二叔,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别觉得欠我什么。”桑还宇喝了口酒。
桑连惨白的脸恢复几分血色。
桑还宇抛了一根针出来,原来不是为了扎他,而是想挑掉他心里的刺。
“二叔,凰余是你的心血,你还记得五年前公司出了点事,你为了拉投资到处求人,一个星期没合眼,刚回到家就晕倒的事儿吗?那个时候我刚念初一,我冲下楼看着三叔和爷爷把你扶上楼,那一刻我就在想,你跟座山似的,不能倒,你要是倒了,我们全家都会过回原来那种紧巴巴的日子,我记得我读幼儿园的时候,就特别羡慕能从书包里掏出玩具车和各种糖果的小朋友,穷着穷着,渐渐的就过上了好日子,我到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挺神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