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瑶枝+番外(9)

到底保住了这件衣裳。

一落雨,泽京骤然起了寒意,像是回冬了一般。这身衣服根本无法御寒,沈成玦起初还能忍耐一二,渐渐的,他手脚都冰冷起来。

可雨势不见弱,他生怕把衣裳淋坏了。几次他都想就这么跑回寒馆去,但手指所及之处,顺滑的触感让他不忍离开檐下,走到雨中去。

正耸肩瑟缩之际,在冷风混着的泥土气味中,一阵清幽的甘松香显得格外清晰。

身上一沉,大氅从身后突兀地罩了上来。

沈成玦心中倏地颤动一下,他咬紧下唇,眼眶有些红了。

回头看过去:“顾,顾侯爷。”

顾琅甩了一把油纸伞,没有立即说话,望着细密的雨线出神。

“那是一个故人的东西。”

突然像所有出入烟花柳巷的恩客一样,顾琅想要对着“解语花”娓娓道出自己的一段旧事。沈成玦业已明白了,为何顾琅说自己和他的故人有些相似。

顾琅帮他理一理氅子,漫不经心地说:“他父亲官至翰林大学士,却因为文字上不可言说的一些事,被迫害了。”

沈成玦垂眸:“那侯爷的故人呢。他还好吗。”

顾琅摇摇头:“约已不在人世了。”

解语花沈成玦心中微滞,吞咽一下,缓缓说:“逝者已逝,顾侯爷节哀。”

顾琅突然笑了一下:“那时候还小,什么都不懂。”他重新撑开了伞。方才戚然的神情此时已消失无踪。

“走吧,送你回寒馆。”

沈成玦有些怔愣地问:“侯爷不坐轿?”

“轿里闷,走走也好。”

到吉祥街的时候雨已经停住,沈成玦很坚决地让顾琅停在这里,不要拐进枣花胡同。顾琅没有坚持。

但看了他几眼,顾琅又追上去说:“小瑶枝,早晨不是有意吓你。那时候我没醒透,你就当我说梦话。”

沈成玦闻声粲然一笑:“瑶枝不敢记恨侯爷。”

从前他是咬牙切齿的一句“不敢”。而如今,他是真不敢。不为别的,就为有真才实学的顾进士,为卧房中也满是书册的顾琅。

他看到顾琅很明显的怔住了。

/

沈成玦回房,第一件事,便是将那身顾琅的袍子退下来。仔仔细细都看一遍,又亲手洗了。他特地去外面买了甘松香,准备熏上。高品的甘松香价格不菲,让他肝儿疼了整整两日。

两日后,那身衣裳他已全部处理妥当。整齐叠好后,他找了个崭新的包袱来装。再三确认上面没有任何一丝脂粉气以后,沈成玦脚步轻快地往侯府走去。

长随见到他来了,立即殷勤的将他迎进去。

顾琅有事出去了,并不在府中,长随便代为传话:

“侯爷说了,这套衣裳,公子不必还。”

因为戏子穿过了?沈成玦的脸色陡然一变,眸子也渐渐黯淡下去。

长随瞧出他的误会,立马拿手拍拍自己嘴巴:“哎呀,瑶枝公子误会了!我们侯爷说,公子穿着极好看,赠予公子了!若是公子觉得衣裳旧了不欢喜,那就再裁一套新的给公子!”

沈成玦哪里敢要,他惶恐道:“不了,我很欢喜的。你且与你们侯爷说,瑶枝谢过侯爷美意!只是,无功不受禄,瑶枝不能收下。”

长随自然是不愿意的。

沈成玦好说歹说,最后涨红脸憋出一句:“我真不能要,你就和侯爷说,是我不识抬举!”

趁着长随发懵之际,沈成玦把包袱放在旁边的桌上,匆匆走了。

正往外跑,迎头和来人撞了一个满怀!

沈成玦甩甩头,抬眼看过去。

对方戴展角黑纱幞头,胸前花花绿绿的补子绣在绯红的官袍上。腰间玉绦,袍子下露着黑皂靴的靴尖儿来。

少年人本就高挑,这下被官袍趁的精神极了。一条长街的春意,在他面前都显得黯淡三分。

“草,草民拜见侯爷……”

沈成玦头一回看见穿官袍的顾琅,只觉一阵威慑朝他压来。他赶忙慌张地朝顾琅行大礼。

顾琅像看什么稀奇物,一扯嘴角笑了:“怎么了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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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酸涩

沈成玦一时不敢起身,这身官袍太显眼了,一根根刺一样,扎在了沈成玦的心里。

尊卑立见,沈成玦实在没有这个脸,如若无事的与顾琅笑谈。

顾琅见人久久没动静,便俯身去扶他起来。沈成玦一口一个不敢,连连避退。

顾琅只能苦笑道:“快平身吧。”

沈成玦这才起身,眼神依旧躲闪。顾琅正要把他迎进去说些什么,便有一顶小轿悠悠过来,停在了两人旁边。

顾琅狐疑的打量这顶陌生的轿子,这时轿子落了,里面出来一个少年,头戴网巾,彩袍子。

是一个宦官。

下了轿,他先是与顾琅行礼,既而转向沈成玦道:“沈公子,督公正四处找你呢,快跟我过去吧。”

顾琅的神色愈发古怪起来。

虽然顾琅时常与陈秀同出入,但沈城玦能觉察得到,顾琅如果知道他与陈秀私下有交集,一定对他失望极了。

沈成玦根本不敢抬头看他,便低着头,快步跟着这小宦官的轿子走了。

/

再见到李小园时,沈成玦差点没认出来。

如今的李玉仙满头珠钗,鬓发抿地整齐鲜亮。眼尾涂着胭脂,顾盼间除了从前的媚意,更多的是骄矜的慵懒。举手投足间,全然不见从前枣花胡同那个李小园的唯唯诺诺。如今他与陈秀共同出入各种场合,锦衣加身,宛如艳冠泽京的头牌名旦。

沈成玦一句师哥堵在嘴里,久久没有说出来。

敛了敛神色,沈成玦才低声道了一句:“玉仙公子”。

李小园似乎很满意这个称呼,他缓缓把手一扬:“坐吧。督公有事儿跟你聊。”

他此时正坐在陈秀旁边,两人卿卿我我,耳鬓厮磨。又两句话的功夫吧,李小园莲步轻移,从堂子另一头出去了。

他俨然一个权贵的模样,指挥旁边几个小宦官给陈秀关门。

前后格扇门一关,堂子瞬间暗了下去,却也能看清楚人。

沈成玦已经预料到陈秀是要与他说什么了,他便安静坐着,等待陈秀的吩咐。

陈秀并着两根手指点了点矮几,便有一个小宦官手持一本帖子过来,递给沈成玦。

沈成玦犹疑地接过来翻开,只见上面写着留仙县,李莫言。字不怎么样,一点读书人的风骨都没有,约略是这个李莫言自己写的。

可他思索道,这才刚春天,秋闱乡试分明还早,怎么陈秀这么早就来找他了。

难不成陈秀……

“这次春闱,你就是李莫言了。”

陈秀这是让他去替李莫言考春闱,那是会试!

会试在皇都泽京城西南边的贡院举行,考中的贡士则进殿试。就算不中,也多半能下到地方做官。乡试中举,已然从大部分读书人里脱颖而出了。

如若中了贡士,那必然是万丈荣光。更不用提再往上的进士了,那是多少读书人的梦啊。每年春闱秋闱,都似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十年寒窗并不是一句玩笑话。甚至无数学子是二十年三十年的寒窗苦读,才得以中举。

沈成玦五味杂陈的看了看手里的帖子,那字写得简直不堪一读。让这样的人拿钱买官,对得起天下百姓吗?对得起那些数十载苦读的寒门学子吗?

当然,替考抓住必然是死罪无疑。沈成玦惶恐的看向陈秀。

陈秀在上堂很悠哉,他抿了一口茶:“沈解元,你难道不想去试试?”

沈成玦替冯美玉下场考的那次,乡试已中解元,按说是能再入会试的,且他成绩优异,极有可能再中进士。那是救命之恩,不得不报。再说冯美玉至少是个读书人,虽然书读的不怎么样,心还是善的。

沈成玦不得不感叹,陈秀实在太会拿捏人心了。他此生已无缘科场,陈秀却偏偏要给他制造这个机会。哪怕是替考,对于他这种郁郁不得志,又沦落风尘的读书人来说,这诱惑也太过于大了。

陈秀让人过来,给沈城玦看茶:“沈解元,不急。今晚咱家摆了一桌,你留下吃了,咱们再慢慢聊。”

/

宴席还是再水绘别苑摆的,只不过这次是摆在堂子里。到场宾客有上次的人,也有新面孔。

顾琅也在其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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