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我会……会拿回去养起来的。”
衡康的花送得腼腆,轻姬的花收得羞涩。
姜山更开怀了:“这场面难得,少年人亦真是可爱,倒叫这座梅园也显得柔肠万千了。公子说是不是?”
公子煊不答,他望着铺雪梅园中的那对少男少女,神情显得恍惚。
偏是在这一日,奚贵主经了风,犯起了严重的咳疾,公子煊急匆匆从梅园离去。
晚些时候,轻姬也听说了奚贵主重新病下的消息。
次日雪下大,路上冷滑,轻姬却执意前去流月殿探望。
左右没什么送的,轻姬路过梅园,斫了几枝好看的红梅,想着给流月殿添道景致,也给病中的奚贵主眼前添抹亮色。
去时奚贵主正在服药,见了还沾着碎雪的梅花枝,当真欢喜得很,命人拿宽口的白瓷瓶插花,摆在能看见的地方。
公子煊端着药碗坐在榻前,神色不冷不热,说话却是阴阳怪气:“少君天命之女,实属大忙人,今日竟还有空来看我爹吗?”
轻姬的披风都还没解下,她眨巴眼,忽地满头雾水:“我惹你了?你干嘛又这样。”
奚贵主责怪:“煊,不得无礼……咳……”
公子煊连忙搁下药碗,拿了干净帕子递上前。
奚贵主涨红了脸,一面捂着嘴咳嗽,一面急声澄清:“少君勿怪,煊平常不是这样的,定……咳咳……定是我的病叫他焦心不安,这才心气不舒,出言顶撞了少君……咳……”
公子煊抚着奚贵主的后背,悬心拧眉道:“爹爹,先缓了咳再顾其他吧!”
轻姬看看公子煊,再看看奚贵主。她心想,有时候她这三哥真是怪小气的,芝麻绿豆一件事计较到现在还不算,她也没因着生气在母亲面前说他的不是呀,真过分。
可是,奚贵主咳得那样凶。
轻姬脱下披风,从急上前的宫人手里端过了温茶奉上前:“奚贵主,我不会生三哥气的。”
☆、第十八章 雪落白头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为在榜单上的最后一更。
换榜轮空的话就不日更了,压力超大的。隔日更能保持,晚六点准时上。谢谢大家。
[第十八章]
殿外的雪不知不觉间越下越大。
轻姬一时走不了,被留在流月殿用午膳。
奚贵主吃得很少,宫人给他夹到盘中的菜都没动,他精神蔫蔫的,只是喝了两口汤。
轻姬看着奚贵主,默默有些担心,奚贵主病损消瘦,脸颊上都快没肉了。
奚贵主不知道轻姬在想什么,只瞧她慢腾腾拨着白饭往嘴里送,他转头嗔责自己的儿子:“怎么光顾自己吃啊?”
轻姬感叹,他责怪人的时候都是轻声细语,真是个温柔的爹。
冷不防却见抬起的某双眼与她四目相对。
公子煊僵在那儿。
轻姬端着饭碗看公子煊,公子煊坐在她正对面望着她。
这安静到离谱的场面,真是尴尬死了……
轻姬连忙打圆场:“没事没事,吃什么我自己来。”
公子煊的表情看上去不是很情愿,但他的手还是动了,往轻姬碗里夹了几大筷子的菜,荤有焖鸡鲜虾鱼肉丸,素有花蕈菘菜脆青笋。
轻姬碗中一座小山摇摇欲坠,她连忙地说:“够了,够了。”
即便如此,依然没能阻挡住公子煊盛了大碗的汤搁到她面前来。
轻姬惊呆。
好像,吃不完呐。
奚贵主这才满意了,热情含笑地招呼轻姬:“少君万万不要嫌弃我这儿饭菜粗陋。”
轻姬陪笑:“哪里的话。”
奚贵主都那般说了,拒绝仿佛是看不上流月殿的饭菜,轻姬只得暗自加油打气,努力地吃,这顿饭她吃得竭尽全力,但十分努力,还是有小半碗汤塞不下了。
流月殿的主人亦有此间主人的执著,非要陪着轻姬用完膳,方道病乏,要去内殿歇息。
轻姬赶忙起身:“多谢奚贵主盛意款待。您请自便。”
她自己巴不得走,汤菜饭没一个不是强撑着用的,若奚贵主早早道乏,她也不用为难到此刻了。
奚贵主实在客气,临去不忘嘱托自己的儿子:“煊,听着声响是雪下大了,你不要让少君独行风雪中,记得送她回去。”
这倒真是个礼节周全之人。
轻姬正待婉拒,公子煊已然恭从答应下了:“知道了,爹爹。”
奚贵主离开以后,轻姬一屁股坐下,她拍拍圆鼓鼓的肚皮,吃力地叹气,泼赖道:“歇会儿歇会儿,我实在动不了。”
公子煊没管她,命人来将饭菜碟盏收了。
轻姬看流月殿的人有条不紊地忙碌着,收拾几案,擦地,焚香,这殿上侍奉的人,手上干活又仔细又熟练,真是不赖。
不多时,一盏香茶奉到眼前来。
轻姬慌忙推辞:“不要不要,喝不下了!”
公子煊不在她身畔,闻声转头朝她望来,只淡淡解释一句:“此茶,有消食之功用。”
——啊,原来是消食茶。
那么轻姬就乐于端起了,她咧嘴直道:“好茶好茶,正合我意。”
饮了消食茶,再坐了片刻,果然是好受许多,只是吃饱喝足,瞌睡不免也逐渐泛了起来。
轻姬起身,去门口看了看,雪虽不见下小,但继续在这殿上坐着,恐是会睡着,要论倒头大睡,她还是想回花荫殿去。
正要回头跟公子煊打声招呼呢。
轻姬一转头,公子煊已经拿着伞走到她旁边来了:“走吧,我送你。”
流月殿上的宫人当真是仔细贴心的,已经将少君的披风送至前。披风披上肩头,轻姬拨开宫人的手,一面自己系紧了披风一面匆匆推辞:“不必,我自己能走。”
可别当别人眼瞎,他今天就没过好脸色,这么不诚心实意还非要送,大可不必。
公子煊却执意撑伞走出去了。
宫人为轻姬打伞。
轻姬恼道:“不要,全都不要。”
她伞也不拿,也不许流月殿的宫人跟着,原本她就是一个人来的,现在兜帽一拉,就撞进风雪中去了。
走了好大一程路,经过空寂的园子,公子煊才好像想起了身后有个人,回头来看她,却只见一个小小身影跟在他身后。公子煊隐有不悦:“怎么只有你?”
轻姬当然知道他问什么,她抬手拽兜帽,左右看看不以为然道:“我本就是一个人来的。”
公子煊望着她,折回身朝她走来。
“拿着。”
“做甚?我有帽子,不用伞。”
公子煊叹口气,伸手轻轻掸落她身上厚厚一层的雪。
轻姬不耐烦格开他手:“不然送到这儿就行了,我自己能回去。”
他看见她的袖口也松落了。
“轻姬,以后,你要学着多关照自己一些。”
轻姬听到他叹着气说了这些话。
公子煊将伞放下,替她重新系好披风,也替她绑那两个她自己都觉得难办的袖口。
轻姬望着近在咫尺静默温柔的一张脸,他垂着眼眸,她长长久久地看他他也不知道,恍惚之间,许多事纷涌上她的心头——
死都不要和蓬莱结亲!她总爱说蓬莱这不好那不好,一千一万个不满意,天后看穿了她的心思,威吓道:“轻姬,你再这般胡搅蛮缠,当心我拿煊出气。”
冬日里流月殿上的人愈发病弱,她觉得天后只是光吓她罢了,所以敢回嘴:“你忘了奚贵主还病着呢?你责打三哥便是不想让奚贵主的病好了。”
“我为天后,区区后宫,岂敢不满?”
“你……你是昏君!暴君!”
“随你怎样说。轻姬,想要你的兄弟们好端端的,你就少来耍这些花招。”
他人的高兴与烦忧,天后全不在意,天后只在意她的国她的权她的高位,以及她自己的喜怒哀乐。
轻姬被强迫陪着幼岚去做新衣。她气性大发,干脆在长明殿上大吵大嚷:“我都说了,他们之中我一个也不喜欢!你整天整天都提幼岚,衣食住行用没有不关心的,既然你那么喜欢幼岚,不如自己纳了他!”
“混账东西,你还敢做你亲娘的主了!”
天后暴怒,操起手边的东西就朝她砸。
来王城这么久,造反造了无数次,轻姬分得清天后是真怒还是假怒,这回要不是荣菲姑姑拦着,她怕是又要挨一顿打,后来也是荣菲姑姑教她赶快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