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山,居然是姜山。
卫县主又要折磨他了。
轻姬想也不多想,绕过长廊,急急地往楼上赶。她再慢一些,那女子护不住姜山,是她踹开扯住姜山后背心且反扭住他一臂的人。轻姬怒容:“我看谁敢放肆!”
旁边女子见她,惊愕后立即抬手为礼:“郑敏请少君安。”
郑敏……郑敏?这名字好生耳熟。
轻姬仔细端详眼前的人,身姿高挑,俊眼修眉,似玫瑰花艳美,看通身气派,不比卫县主差多少,后来她脑海灵光一闪,想起了“郑敏”是何许人也。
卫县主已在屋内叫嚣:“怎么,我堂堂一介县主,惩戒自家贱侍,还轮得到少君和郑小将军来过问?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郑敏气极:“你!”
轻姬一手扶住姜山,他身上真是烫,另一手则拉住了郑敏。轻姬扬眉:“卫县主说话行事逾矩,竟敢骂本少君和郑小将军是狗,今日我大人不记小人过,并不想责罚你,但你的家事,我偏要来管上一管。”
姜山和郑敏被拉进了屋。
轻姬吩咐随侍:“关门。”
海真跟着进屋,老老实实闭上门。
珠冠都给了,轻姬真不知卫县主哪来这么大心火,想必是卫县主有心病难治愈,东西送得再贵重,也是治标不治本。
半地的碎瓷烂花,轻姬从上面踏过,安然坐于席畔,就正对着卫县主:“这么巧,郑小将军也在,我不妨猜猜,卫县主是打翻了醋坛子,故意折腾姜小郎君,搞一出‘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呢?”
卫县主怒目圆睁,愤然拍案。
“少君英明。”郑敏赶在卫县主开口之前抢了话,“今日遇雨,避雨楼中,郑某不过偶遇县主,县主强邀饮酒,又命姜小郎君带病抚琴,琴声高妙,县主却责未用全心,要罚酒三盏,姜小郎君婉言谢绝,县主强逼不休。且看姜小郎君面上掌印,即是县主蛮横施暴的证据。”
卫县主高声驳斥道:“是我打他又如何?他不过我府中贱侍,我厌烦了他,就算杀了他,旁人也没资格说三道四!”
轻姬转头看姜山,他秀白的脸庞低垂,但左脸颊上确有鲜红一片,依稀几道指印。
美人奏琴,本是雅事,非搞成这样。
席上的酒是好酒,闻着香味就晓得。
可惜没有空盏。
轻姬随手摸了个酒盏,泼掉了里面的酒,自己给自己斟满了,凑到鼻端嗅了嗅,果然是陈年佳酿,她抿了一小口,甘烈酒香直往天灵上蹿:“卫县主,这姜小郎君啊,你不要我要。”
☆、第十章 强取豪夺
[第十章]
轻姬一语,震惊四座。
华音的少君居然会对臣下之女说,这男人你不要我要。
连见惯风浪的卫县主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她缓了一缓,嘲笑道:“修宁,你是没见过男人吗?你要我不要的?”
轻姬认真地点头:“对啊,我看姜小郎君琴弹得很好,他可以来我身边做乐师。”
自己享用和招去做乐师,这可是两码子事,卫县主沉着面色不言。
轻姬将喝空的酒盏磕到案上,笑嘻嘻说道:“你大概知道的,母亲什么都惯着我,这个男人我应该也可以硬夺,但我还是想公平点。卫县主,你敢不敢跟我赌?你的赌注就是姜山。”
卫县主冷笑:“你有什么赌注?”
轻姬戳着头好一番思索:“我嘛……你的姜小郎君色艺双绝,我的赌注轻了显得没诚意,这样吧,今日我替母亲巡矿,收了两箱赤金和一匣冰玉,我用这些做我的赌注。”
女官海真大惊:“少君不可!”
轻姬瞪她:“你别说话。”
卫县主不禁嗤笑道:“我没听错吗?天后要你巡矿,你拿天后的黄金和冰玉来和我赌?黄金暂且不论,这冰玉是三年一出,华音重宝,有倾城之价,你可知道?”
“听说过。”
“倘若我赢了你,你失了黄金和冰玉,一来难以向天后交差,二来举国臣民会骂你败家败国,到时你就没脸做这个少君了。”
轻姬甚为不耐:“你就喜欢说没脸没脸的,有没有脸是我的事,大不了再挨顿打。你呢?你敢和我赌吗?”
卫县主原本没什么兴趣,但轻姬下了这么大的注,就不能不引得她蠢蠢欲动了,卫县主眼底有轻蔑的笑意:“我的赌运一向不错,希望你再挨打的时候不那么疼。”
轻姬存心把事闹大,要闹得满城皆知才好。
或许,卫县主的赌运确实是像她自己说的那般不错,所以她愿意奉陪。
轻姬说要到楼下去,在众目睽睽之下,摇骰子论大小定输赢,她叫人清空了一张席面,从马车里抬来了两箱赤金一匣冰玉,全部打开,赌注之厚重,令全场哗然。
世上从不缺好事者,千秋楼里有人敲着铜锣吆喝:“少君和卫县主对赌啦!黄金和冰玉换一个人!大伙快来看啊!”
人群争先恐后地涌来,里三层外三层挤得密不透风。
姜山白着脸跪坐在卫县主身后。
郑敏心头忐忑,她怜惜地看过了姜山,再转头看轻姬:“少君,不然别……”
轻姬挥挥手:“嗐,输了就当给姜小郎君送份厚礼,要挨打也是我,你紧张什么。”
海真试图再劝阻,轻姬没理睬她。
卫县主下巴略扬起,说道:“三局定输赢。你我面前各一枚骰子,点大先摇。”
说着,她拈起骰子扔出,骰子定下时,五点朝上。
轻姬瞧着卫县主嘴角的笑意,伸手抓起面前的骰子,她扔出个二。
“承让。”
卫县主不客气地拿起骰盅,摇得里面三枚骰子噼里啪啦作响。
三四四——
轻姬哈哈大笑:“也不是很大嘛。”
然而她拿过骰盅去,摇出个一二三。
海真捏着冷汗,郑敏心头狂跳,人群发出成片的嘘声。
轻姬愣了愣,挠头憨笑:“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没找到手感。”
卫县主讽笑:“我就说我赌运一向好,你偏要来自取其辱。”
这倒真不是自夸,卫县主的手气确实好。
第二局,四五五——
轻姬摩拳擦掌做祈祷状,她将骰盅摇了又摇,放下时依依不舍:“天灵灵地灵灵,神仙菩萨全显灵……哈,四五六,承让承让!”
卫县主脸上浮现愠怒,很快又压下去:“侥幸尔尔。”
最后一局,卫县主五五六对轻姬六六六——
这多不可思议,卫县主望着三个六点,呆住了。
轻姬手肘支在案上,她捧着脸,替卫县主惋惜不已:“唉,姜小郎君这么好,你却把他输给我了。”
人群比对赌的人还兴奋,嗡嗡沸议个不停。
海真大松了口气,她赶忙吩咐人把黄金和冰玉搬走。
轻姬起身,走到卫县主身后把姜山拽起来,她将姜山推给了郑敏,继而矮下身,她的手臂搭在案上,她重新盖住了那个骰盅,对失神呆着的卫县主说:“你跟我赌这个,没半分胜算。”
说话间,骰盅在空中颠倒几番,最后回到了案上。
轻姬纤长的手指点在骰盅上,继续说道:“譬如我要开小,这里面就必须是小。卫县主,你可以仗势欺人强取豪夺,我也可以用同样的招数对付你,天道好轮回。”
卫县主有些恍惚,她看到轻姬走了,郑敏走了,他们带走了姜山。她的目光收回来,落在骰盅上,她伸手去揭开,一一一。
……
“你跟我赌这个,没半分胜算。”
“譬如我要开小,这里面就必须是小。”
……
华音少君,原是在扮猪吃老虎呀。
卫县主觉得通体冰凉,猛地喉间泛上腥热,她忍不住,“哇”地一声呕出大口的鲜血,污了面前的案面和骰子。
世上哪哪都最不缺的好事者扯着嗓子惊呼:“天老爷,卫县主气到吐血了!卫县主气到吐血了!”
轻姬等人已经走入前堂的檐下,就差跨进门去。
听到身后躁动,郑敏眉宇间神色微变,她回头,将欲折返。
轻姬扯住郑敏:“她像短寿之人吗?古话云‘祸害遗千年’。”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快走。”
经过大将军府,轻姬袖着手,催郑敏下车。
郑敏望望姜山,从上车起,姜山的头就没抬起过,她担忧了再担忧,恳切开口:“少君,姜小郎君抱恙在身,还请宣医官给他诊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