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溟是个从外地转学过来的人,他不是个傻子,尤其当初在听到齐昭那一句“野种”之后,他甚至在那一瞬间就好像知道了史溟的身世似的,但那种感觉又只是恍惚一过,之后和史溟在一起的种种,又让他不断推翻自己的设想,他不停的告诉自己,史溟只是个家里比较有钱普通人而已。
普通人……
贺子兴又想起王建当初说过的“大人物”,他又在心里对自己嘲讽一笑,也是,像史溟这样一个学习玩乐几乎样样精通无所不能的人,怎么会是普通人?
“我有个妹妹,”史溟见贺子兴沉默这么半天,就主动提到:“有空我会回去看她。”
“是你那天在医院抱的那个吗?”贺子兴问,那天史溟抱着的只露着一张小脸的娃娃,他也看见了,那娃娃身上还裹着史溟的大衣,还有史溟那小心翼翼的抱姿,他都看见了。
他很少见史溟对谁那么温柔过。
“嗯,”史溟说:“她叫史灿灿,名字很好听吧?”
贺子兴喉咙里突然很苦涩,不过还是很配合的“嗯”了一下。
“起来吧,”史溟掀开被子下了床:“一会儿要我送你去上课吗?”
“别了,”贺子兴也下床,他走到窗前拉开窗帘,外面早已经是白雪皑皑的一大片,楼底下车流人往的,原本在平时看起来很吵闹的景象现在也都因为下雪变得安静起来,贺子兴回头看着史溟:“你也别骑摩托了,路太滑容易出事儿,跟我一块儿打车吧。”
“那我先送你,”史溟边换着衣服边说:“等你到了一中我再回去。”
“哥,”贺子兴瞧他一眼,随即低头也换着衣服:“我这出去一趟你咋还跟我客气起来了呢?”
史溟打开浴室门开始洗漱:“你不没钱吗,我顺路就带你过去了。”
贺子兴啧了一声,也进去洗漱,“我说了,我只是现在没钱。”
史溟不置可否。
“先去下面吃个饭吧,吃了饭再走。”
史溟洗好了在外头铺着床,然后套了件大衣,又把贺子兴放在他这儿的一件工装样式的长款黑色羽绒服递给他。
贺子兴接过衣服,就有点不痛快的看着史溟。
“怎么了?”史溟提上书包问。
“凭什么你就穿大衣,我穿羽绒服?”贺子兴不满的看着站在他面前的这人,史溟人高腿长的,身材也修长匀称,一身暗灰色风衣衬得他身形更加高挑,史溟长得本来就好看,气质也好,大冬天下雪的还穿的跟个男模要走秀似的,这多少让他心里有点不太舒坦。
他也要史溟跟他一样裹着大厚羽绒服,他要史溟跟他一样的肿,这样史溟走在大街上再怎么秀,也没人看他了。
“不然呢?”史溟瞧他一眼:“我天天上课坐教室,我又不出门,你每天都在外面乱跑,你不穿羽绒服你想穿什么?”
“我不管,”贺子兴不讲理的吆喝着:“你得跟我穿一样的!不然我心里不平衡!”
“我没羽绒服。”史溟这话说的没错,他最厚的衣服也就是骑摩托的时候会穿的骑装和几件较厚的冲锋衣,羽绒服太臃肿了,他不喜欢。
“那好办,”贺子兴从床头柜里又翻出一件他的棉服,这件比刚才史溟递给他的还要厚,贺子兴塞到史溟怀里:“快点,换上。”
“不换。”史溟拿着棉服一动不动。
“不行,外边儿太冷了,”贺心机装模作样的撒着娇:“快点,哥,我这么不担心你呢嘛!”
史溟:“……”
每次贺子兴这么叫他,他心里就好像有无数只小蚂蚁在爬,直搔得他心里发酥发痒,恨不得一把摁住眼前跟他使坏这小子再啃住他下巴狠狠地咬上两口!
“哥,来,我帮你换。”
贺子兴笑嘻嘻的过去接过史溟的书包,然后扒拉下史溟的大衣,殷勤的给他换上自己这件又厚又肥大的棉服。
换完以后,贺子兴乐滋滋的离远了一看,脸就又黑了。
史溟太瘦,他这身姿清肃挺拔,他这么厚的棉服穿他身上,竟然仍旧削肩是削肩,直背是直背,尤其他现在上身厚了,下面一双长裤包裹的大长腿就更长了!
太混蛋了啊!
“你这人怎么长的?”贺子兴瞪着他:“你怎么这么瘦!”
“你不也瘦么?”史溟看着他这挺愤懑的表情,没忍住就笑出了声,他抬手按按贺子兴的脑袋,“你不仅瘦,你还帅,又帅又酷,行了吧?”
贺子兴一把打掉史溟的手。
被史溟摸脑袋摸了好像不止一次了,但他今天才突然发现这一点。
史溟对他这么好,可能真的把他当成他弟弟了。
贺子兴想,史溟不是还有个妹妹么?史溟对他妹妹也挺温柔的吧?
“史溟?”贺子兴叫他。
“叫哥。”史溟把书包递给贺子兴,然后关上了门。
果然。
贺子兴心里挺不是滋味的啧了一声,然后跟着史溟一块儿下楼。
宾馆底下那左右两片停车场都是带棚子的,下雪也沾不上,但史溟还是先去检查了下他的摩托,看看发动机有没有被冻坏,然后跟贺子兴一块儿,把摩托推到了附近的一个摩托维修站让人给停屋子里。
“要有暖气的屋子,”史溟直接找的维修站的老板,给人转了几百块钱,交代着:“还要盖上干净的新塑料膜,厚一点的,包严实了,别沾了灰或者蹭了机油,也别让人碰,等雪化了我再来取。”
老板点头如啄米,笑呵呵道:“放心放心!保证让你满意!”
看着史溟跟老板一句又一句的嘱咐着,贺子兴在边儿上站着啧声直摇头。
看看吧,史溟连对待个摩托都这么细心温柔处处周到的,他一个活生生的人,病了被这人抱着暖暖貌似也真的没什么好多想的。
但不知怎的,贺子兴依旧忘不了史溟那天抱着他说过的话。
他说,不管他是男是女,他都会好好守护他。
贺子兴揣兜走出门靠在站外的电线杆子上,有点烦躁的抬脚来回蹭着地面踢着雪。
守护。
守护弟弟妹妹也叫守护,守护摩托跑车也叫守护,史溟这个人说话净喜欢装腔作势的,说话也不说清楚点,难道就不知道他一个没什么文化内涵的学渣只能理解他的字面意思么?
贺子兴觉得自己有点累,他每次猜史溟的话里意思,都要死掉不少脑细胞。
“走了,吃饭去。”史溟从屋里边儿跟人协商好,挎着书包就招呼着他。
贺子兴有点愤愤的在史溟背后瞪他一眼,然后跟了上去。
俩个人就近找了一家早餐店,这个点儿店里人还是挺不少的,贺子兴让史溟先去找座,自己去前面点餐。一顿早饭的钱他还是有的,他不想老是欠史溟的。他给史溟要的煎饺和鱼片儿粥,自己要的肉包和豆腐脑,结账的时候,贺子兴又在柜台后边的橱柜上看到了酒。
他扭头瞅了眼窗外寒气凛冽的大雪天,这场大雪已经憋了好久,从昨晚开始下了之后就再没停过,他跟史溟抄捷径过来的时候踩在没人走过的雪面上,那厚处的积雪都能没掉小腿肚子了。
S市的冬天,太冷。
他现在的心情,也太糟。
砰!
一瓶晃荡着纯白液体的玻璃瓶被人拎着砸到了桌子上,史溟正在低头拿卫生纸擦着桌面,见贺子兴过来就卡着腿大马金刀的坐在他对面,还把一瓶二锅头甩到了他俩桌面中间。
史溟擦桌子的手倏然一顿。
他抬头看着他,细细打量了半响对面这人,贺子兴动作熟稔的从拧开瓶盖给自己倒了小半杯,仰头一口干完,啪的一下把酒杯又放到桌上,然后一手拿酒瓶一手扶着酒杯接着就往里倒。
史溟第一回在贺子兴身上感受到了北方爷们儿的豪放劲儿来。
啤酒和白酒,在本质上是有区别的。贺子兴喝多少啤酒他可能都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但这人现在跟个神经病似的大早上拎瓶白的,那就很考验他这么一个连啤酒不怎么会喝的人的世界观了。
“你疯了?”史溟看了半响后还是说出了他的疑问。
“哥,”贺子兴抬眼瞧他一眼,然后又仰头干了一小杯,他弹指敲敲酒瓶,说:“我不比你小多少。”
“什么意思?”史溟没搞懂贺子兴为什么突然说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