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那么回事儿呗,”史溟说:“擅自脱离组织,耽误同学时间,抽烟,辱骂老师,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哦,”老周好像没有抓住重点似的:“刘老师倒没跟我说你抽烟的事儿。”
“气蒙了呗。”
当然,也可能是瞧上他那盒好烟了。
老周坐在椅子上,虽然跟史溟隔了点距离,但他这么仰头看史溟还是有点难受,这小子太高了,比他儿子都高,他仰的后颈都酸。
老周挥挥手,指了指自己对过办公桌那把空椅子,示意史溟坐上过去:“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没有。”
史溟大咧咧的坐到了老周的对面,懒懒的靠着椅子背,两手耷拉着垂在椅子边儿上,两条长腿往前伸展着,可惜办公室过道太窄,他腿还没完全伸开,就一脚就瞪上了老周的椅子后档。
另外几个外办公室办公的老师都侧目看他。
史溟一笑,吹了声口哨,伸回了自己的腿,看着老周:“不好意思啊,没忍住。”
“你这孩子,”老周看着他,不满的轻声斥责着:“你怎么这么不像话啊,连老师你也敢骂,你看看你现在,还有个当学生的样子吗?”
“无所谓,”史溟说,接着看了眼老周,老周一脸的怒其不争,他啧了声:“老师,您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该记大过记大过,该开除就开除,反正我也不想在这地儿待着,早走了走清净。”
“你看你说的这叫什么话,”老周瞪着他:“你一个才高二的学生不好好在学校里学习,成天想着往外头跑,你能走多远?我告诉你,你要真想走的话,就给我堂堂正正的走,现在还有一年多的时间,你在学校好好学,高考的时候考个好学校,中国这么大,你考个高分儿,那各省的学校还不任你挑啊?到时候你不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啊?非得现在逞什么强,大丈夫忍辱负重知不知道啊?”
“大丈夫忍辱负重?”
史溟闻言笑了声,语气轻轻淡淡的:“看来您也知道我现在什么处境啊?”
老周哑然,他不是故意打听的,但办公室又不是他一个人的,屋里爱八卦说人长道人短的老师这么多,他就算没刻意听,史溟的事儿他也知道的七七八八了。
不然他脾气再好,也不会由着这臭小子在他上课的时候睡觉。
跟头倔强的小兽似的,怪招人心疼的。
周围几个听他们说话的女老师闻言,脸上神情都挺不自然的偏过了头去。
“史溟,别人是别人,你是你,”老周还是想尽自己所能挽救一下,他开始昧着良心道:“你是个好孩子,老师相信……”
“噗嗤——”
史溟一听“好孩子”这三个字实在是没忍住笑出了声,他看着同样面色发红的老周,叹了口气,挺抱歉的拍拍老周的肩膀:“老师,真是难为你了。”
老周一看,以为有戏,满脸充满希翼的看着他:“那你……”
“可惜我真的不是什么好孩子,”史溟笑着打断道:“所以上头给的什么处分您就直接说吧,我教室里虽然东西不多,要走的话也还得收拾收拾。”
他抽屉里还有两本《通鉴纪事本末》和一堆辽史的薄册子,教室外边的小柜子里也还有四五本挺厚的《宋元学案》的注解,要是被开了,他还得再去学校小卖部再买个大点的书包才能装走。
“额……”老周看着他:“记大过,留校察看处分,三千字检讨。”
“不开除?”
“不开除。”
“……”
又是这样。
史溟拧眉看着老周,一语不发。
老周挺和蔼的看着他:“可能上头知道你是个可造之材,舍不得让你走,你还是好好学吧。”
上头脑子有坑!
史溟挺烦躁的揣着兜往外走。
他刚打算伸手开门,就见门外推门走进来一摞卷子,啊不对,准确点来说,是个抱着一高摞卷子的男生,个儿挺高,头发中分,气质还挺好,估计是哪个班来交作业的课代表,眼见着这人还没完全走进来门就要关上,史溟也就顺手拉开了门给人腾了个地儿。
“谢谢。”抱卷子的那个男生对他点了下头。
“小事儿。”
史溟转身,然后就听见背后老周跟那人说了几句话,他步子又倒回去,歪头朝里一瞥,就见老周指挥着那人帮忙分着他们班的卷子。
“爸,卷子分好了,我上自习去了。”
“嗯,去吧,”老周点点头,又想起来什么似的,对着要走的那男生提醒道:“诶,对了,你妈说今天要蒸螃蟹呢,我记得宋蓉这丫头挺喜欢吃的,你记得叫上她一块儿来啊!”
“知道了。”
然后史溟就见那男生又一次经过他面前,开门走了出去。
老周的儿子?
啧,挺有意思。
“怎么了,”老周从办公桌那边伸过头来看史溟:“还不回教室?”
“那您儿子?”史溟指着门外问:“重点班的?”
他记得上周参观那天好像见过这人。
“嗯,文重一班的,”老周回道,又补充说:“他班主任就是你那天骂的那位。”
史溟笑了声:“这世界还挺小。”
“可不嘛,”老周拿着笔又开始判卷子,低着头念叨着:“我跟你说啊,你要好好学的话,也能进文重,你看看你这文综分儿,多高啊,要不是数学给你拉后腿,你早就进年级前……”
砰!
史溟挺不给面子的把办公室门摔上,烦躁的挠了挠头发,然后呼了口气,大步迈向跟教室相反的方向。
好好学吗?
就他那渣成狗的数学成绩,他以前也不是没试图挽救过,只不过对于自己不擅长的科目,他做那破题暴躁的除了想撕了卷子之外再没有一丁点耐心,他就这脾气,打死也改不了的这臭脾气。
操,就那样去吧,爱考成什么样考什么样。
一个他们班不知道哪科的老师正迎面走来,见史溟又没去上自习,习惯性的开口指责道:“史溟,你怎么又跑出来了,还不快回教室上自习?”
史溟回头瞧了她一眼,没理,手伸进裤兜里摸索着,埋头继续往前走。
“史溟!”那老师站他身后喊:“你干什么去!”
史溟依旧没理,他甩给老师一个背影,两根儿指骨分明的长指夹着烟送到嘴边,他微微低头,按着打火机点上。
“史溟!”那老师直接大步跟上来,怒气冲冲的呵道:“我问你干什么去!”
“厕所!”
史溟抽了口烟,不耐烦的回了句,然后一脚拐进了男厕所。
女老师果然停下脚步,盯了一会儿还是转身走了,但语气仍旧愤愤的念叨着:“上厕所,上厕所,下课的时候不去,就爱趁着上课的时候偷懒,谁知道你是真上还是假上,我警告你,你这毛病要是不改,你信不信……”
“呼……”
薄薄的烟雾在四周弥漫着,史溟倚着洗手池边的墙,轻轻的吐着烟。
隔着一面墙,听着念叨声逐渐飘远,史溟的眼睛盯着眼前坏掉的了水龙头,有些失神的看着一滴又一滴的水龙口处流出,再汇聚成一颗足够可以坠落的水滴,在这个寂静无声的狭小空间里,啪嗒相连的摔落在水池子里。
他听着四壁传来水珠滴落的回响,无声的叹了口气。
☆、第六章
“二选一,”贺子兴一巴掌把纸和笔拍在身前这人桌子上,臭不要脸的大声道:“你要么帮我做卷子,要么帮我写检讨!”
“滚开,”方鉴正算着式子,头也没抬:“我两样都不选。”
“操!”贺子兴直接伸手夺过方鉴的草稿本,瞪着他:“你是不是兄弟!是不是兄弟!是兄弟就别废话,我再过两节课就要交了,你忍心看着我被办公室那一群老师的唾沫星子给淹死么?”
“活该,”方鉴一把夺回草稿本,“你翻|墙的时候怎么没想着有作业要做?你吃火锅的时候怎么没想着自己是在逃课?现在知道了,晚了。”
“诶我操,”贺子兴又抖了抖自己的卷子和纸:“所以你到底写哪个?”
“操,做卷子,”方鉴叹了口气,挺无奈道:“上回写的检讨,这回换一个。”
贺子兴递上一小叠卷子。
方鉴眉毛一抽,接过卷子掀了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