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他一瞬间竟无所遁形。
……他是独立的存在吗？
从他诞生之初开始，他就一直在思考着这个问题。
他分享着创世之神曾经的记忆，拥有着他的一部分思维与神格。
记忆、身躯、力量、思想，这些全都是来源于另一个人。
他是黑暗神厄瑞玻斯，同时也是创世之神卡厄斯，神国的圣灵们将他视为仅次于创世神的存在，对他言听计从，那至高之神久居神阶之上的僻静寝宫，无论是神国还是人界，他与光明神才是权柄更大的掌权者。
他那是从未觉得身为创世之神的一部分有什么耻辱的。
那是天地宇宙中至高的存在，一切意志和万物的起源，这是荣耀，绝不是耻辱。
是什么时候改变的呢？
追溯记忆，或许是从创世神将他和光明神投入荒凉的人界开始吧。
他这才明白，对于那高高在上的创世神而言，他并非他的一部分，只是被剥离出来的无用垃圾。
……可惜的是，即便是无用的垃圾，却也继承了一颗与他同样傲慢而不屈的心。
也滋生出了，将那伟大的创世神吞没，成为他，取代他的狂妄想法。
他从未否认过自己与卡厄斯的渊源，因为他知道，自己的一切都是从他身上获得的，他不可能与他撇清关系。
可眼前这个少女却告诉他——
你已经有了独立的灵魂。
你们不一样。
心脏处，像是猛然复苏，恍然大悟般剧烈跳动起来。
“你不该说这话。”
卡厄斯忽然出声。
尤莉还在提防着黑暗神突然出手伤人，听他这么一说，茫然地回头啊了一声。
“……什么话？哪句话？”
卡厄斯看向陷入沉思中的黑暗神。
尤莉并不能看见此时黑暗神身上发生的变化，但卡厄斯却看得清楚。
“你让他意识到了自我的存在。”
他的神格出现了裂痕，在那密密麻麻的裂痕出现的同时，又在一刻不停地被他的自我意识修补。
有什么力量将要破茧而出，卡厄斯紧盯着黑暗神，沉声对尤莉道：
“躲远一点。”
预感到要发生什么大事的尤莉立马后撤好几步，一点没有担心卡厄斯的意思。
但她嘴上还是担忧地问：
“你、你不能使用神力的哦，这个容器我尽我最大的努力也只能承载你的意识，如果要使用你的力量，这个身体会一秒炸开的！一秒都不行！！”
“放心，不会炸。”
他刚这么说完，下一秒，刺眼得让尤莉不得不偏过头去的银色光芒盈满整个房间。
只不过，这光芒并不带有任何攻击性。
像是挂在遥远夜幕中莹润的月光，有着不算温暖却能包容一切的力量。
那光芒包裹住黑暗神的同时，他顿时醒悟过来。
“你是他——”
“醒悟得太晚了。”卡厄斯的声音低沉淡漠，没有任何人类的情感，“你不该生出自己的意识，否则我还能再多给你一段时间的自由。”
“可惜。”
高高在上的冷漠神祇为黑暗神的陨落做出最后的判决。
虽然这和他计划的有些出入，但再这么拖延下去，等黑暗神的神格长出更多的自主意识，他将无法融合。
黑暗神露出了极其狰狞而不甘的神情，那看似温柔的光芒对他而言是坚不可摧的牢笼，他奋力撕开那束缚他、拖拽着他令他走向灭亡的力量，迈动脚步向卡厄斯身后的尤莉缓慢走去。
卡厄斯的躯壳因承受不住他的力量而逐渐崩溃，连轮廓也化作闪烁的银色光点。
凝聚的银光在黑暗神拥住尤莉的同时贯穿了他，那沉重的身躯整个压在尤莉的身上，即便她尽了全力，也猝不及防地被推得一连后退数步，重重撞在了门板上。
“你、你这是怎么了？死了？”
尤莉有点害怕地用力拍拍他的脸。
房间重归昏暗，只吊着一口气的黑暗神被她拍得那一口气也要散了。
“没死……但也快了。”
尤莉抬头看看四周，没有看到卡厄斯的身影。
但她分明看到有一瞬间，化作光点的他与黑暗神重合，然后消失。
“你——”
她惊愕地看着黑暗神身上所发生的变化。
他的短发在缓缓变长，眉眼也渐渐改变，虽然他原本就和卡厄斯很像，但此刻，他已经完全变回了尤莉最初认识的那个卡厄斯。
只剩下那一双眼。
幽深漆黑，像是照不亮的深潭。
“他马上会将我吞没，和上次不同，这一次他是以完整的神格融合我的，很快我就会失去我的一切意识。”
他冰凉的指尖，很轻地落在尤莉的脸颊上。
那漆黑的瞳孔里原本空无一物，此刻尤莉却在其中清晰的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真可惜。”
他意味不明地说着。
“但，似乎这样也不错。”
那与卡厄斯完全相同的面容，露出了属于黑暗神厄瑞玻斯才会有的神情，他又用那种轻浮的语调低声说着：
“都快死了，最后讨要一个亲吻，不算过分吧？”
或许是他用卡厄斯的模样说出这种话，实在是太有迷惑性，尤莉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此时他的唇离她已经很近，几乎只差毫米。
而就在这一瞬间，他的瞳孔颜色由黑转蓝。
创世神的意志彻底控制了这个身体，融合顷刻结束，就连躯壳也被同化，回到了它本来该有的姿态。
然而一睁眼，看着眼前离得极近的唇瓣，卡厄斯眸色一沉。
……这到底是准备亲，还是已经亲完了？
……要不然，还是把他分离出来再揍一顿吧。
第61章
仿佛猜到卡厄斯因什么而沉下脸, 尤莉反应迅速，立马地凑上去吻在他唇畔。
“时机正好，嘿嘿。”
少女笑眼弯弯, 一头扎进他的怀抱里, 明亮又坦然的眼显而易见地在暗示什么。
果然，听了这句话, 卡厄斯紧皱的眉头缓缓松开。
与此同时，属于黑暗神的记忆也重新涌入他的脑海。
黑暗神那些在神国的记忆他都一清二楚, 但弑神之战后, 黑暗神从自己的身体里再度被分离出去, 他之后谋划的那些事情, 还有对尤莉的过线举止并不在他的了解范围。
但这些记忆在他脑中逐一过了一遍之后，他的脸色就不那么好看了。
融合的记忆里, 爱恨都强烈，那些滋生在心底的、或许黑暗神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欲望，卡厄斯却看得一清二楚。
尤莉见他沉默不语, 奇怪地凑上去打量：
“怎么了？出了什么问题吗？还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哎呀！”
话还没说完，就被不辨喜怒的卡厄斯捏住了鼻梁。
尤莉茫然地眨眨眼。
“不许和别的男人睡在同一个房间。”他淡淡道。
……啊。
慢半拍的尤莉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
“你……这算是融合了黑暗神, 也拥有了他的记忆吗？”
“嗯。”卡厄斯淡淡垂眸, “记住我的说的话了吗？”
尤莉倒是并没有放在心上, 而是欣喜地转来转去打量重新回到她身边的、不再是神域里虚幻回忆的男朋友。
“知道了知道了……只是待在一个房间里嘛,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呀, 他又碰不到我一根手指头。”
卡厄斯扫了一眼全然不知世事险恶的少女。
就是现实无法触摸到, 但思维却是不受任何伦理道德束缚的, 那些不见阳光的阴暗欲念在不为人知的角落疯长，像藤蔓一样将她包裹束缚，拖拽入暗无天日的想象中。
还好, 她不会知道这些。
“记忆里还包括一些他所策划的事情，明天我会去处理这些问题。”
尤莉闻言有点担忧，因为虽然卡厄斯的口吻总是这么平淡又可靠，但在他口中，叫处理事情，单挑一个教廷和一个军队也叫处理事情，她实在是很难衡量事情的难度。
“要处理的事情危险吗？”
“不用担心。”卡厄斯仿佛看出了她的忧虑，“以黑暗神的这部分力量足够应付。”
尤莉哦了一声，又盯着他看。
“……看什么？”
“嘿嘿，就是觉得你好像拼图哦，要一块一块地拼起来才能变回原本的你，四魂之玉也没你这么难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