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好。”
他的声音落在耳畔,有蛊惑人心的魔力。
时盏刻意忽略胃部涌上来的呕意,和渐渐围拢过来的白色团块,面上全是色厉内荏的坚强。
如一张薄纸,只需轻轻一戳,啪地一下会裂开。
闻时礼安抚地握住她手臂,揉了揉,附耳在她侧首,用仅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低低道:“怕什么?——我不是说过么,你要是过得不幸福,我就是你最后的防线。”
坚不可摧,无人可敌的防线。
时盏很想吐,视野趋近高度模糊,于欲慌乱中抓紧男人手臂:“......带我离开这里。”
闻时礼目色沉沉,下意识去看时盏抓着自己的那只手,也没多想,主动去拉起她的手:“好,我们走。”
离开现场时,闻时礼拉着时盏路过一名记者时,被怼着脸拍,他直接抢过摄像机往对面脸上砸去,轻描淡写嗤骂一句。
“拍你妈拍,傻逼。”
恣意妄为到让人不知从何诟病的程度。
*
温橘没能进到休息室,于是到商场外的广场透气,她在喷泉对面的长椅坐下,身上套着大垮垮的男士风衣。
夜色降临,暮色四合。
“哟——”
一声轻佻男音。
温橘抬头,撞进一双深棕色的眸子,江鹤钦站在长椅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唇角笑弧浅浅,没有和善,更多是玩味。
他打量她,从头到脚:“不是说没谈过恋爱么?”
“......”
温橘面无表情,“你有什么事?”
江鹤钦直接上手拎着她肩膀处的大衣面料,抖擞两下:“哪个男人的衣服阿。”他手指捻过,“这衣服还挺贵的,你攀上哪家少爷了?”
什么攀不攀的,温橘觉得无语:“你有病吧。”
江鹤钦也不生气,弯腰倾身笑着打趣道:“该不会在这儿等我呢吧?”
没等温橘反驳,就听见一声女音甜甜地。
“鹤钦~”
温橘后背一僵,苏莱自商场里奔出来,小跑到两人中间,亲昵地挽着江鹤钦胳膊撒娇:“谢谢你哦,愿意来宣传会给我捧场。”
江鹤钦配合地春风一笑:“应该的。”
哗——
温橘蹭地站起,大衣布料摩擦着长椅,窸窸窣窣。
刚转身,就被江鹤钦扣住手腕:“你等等——”
苏莱瞪眼:“干什么呢,鹤钦,你认识她?“
“不认识。”江鹤钦嘴上这么说着,手上却拽着没放,转步绕到温橘前方,看着小姑娘鹿似的眼,“你身上这件衣服,怎么越看越像闻靳深那条狗的阿。”
——Bingo。
答对了。
温橘却没有任何与他交流的欲望,利落地拍开江鹤钦的手:“江先生,我们不太熟,别动手动脚的。”
江鹤钦被怼得玩性大发,凑到她耳边低笑:“怎么样算熟阿?那。睡过。算不算。熟?”
他下流得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说出来的。
温橘面不改色,转眸对上他潋滟的深棕眸子:“那江先生和蛮多女孩都挺熟的哦。”她啧一声,“好脏哦。”
江鹤钦眼神一顿,“你这丫头。”
此时,数名扛着摄影设备的记者狗仔疯狂地朝商场里奔跑,他们还在互相交谈,像是在说那个时副导有猛料,和闻夫人聊天的内容被直播放出来了,搞快点。
温橘呼吸丢失好几秒,她迅速转身发足狂奔。
广场人潮纷纷。
奔跑的不止温橘和狗仔们,还有刚从库里南下来的闻靳深,他在冬夜冷风里奔跑着,长腿很快,他喘着,心跳加速着,黑色风衣在空中翻飞。
迅速经过江鹤钦,江鹤钦一个“你”字卡在舌尖,男人已经远去。
闻时礼刚好搂着时盏自商场偏门出来,人流往来不绝,那些脸孔落在时盏眼里,纷纷化作虚无的白色,她难受慌乱地四下张望。
就看见朝自己奔来的闻靳深。
他的脸,一如既往的清晰。
闻靳深跑得过快,以至于超过温橘时不慎碰到,温橘重重摔倒在地,手掌膝盖全部被擦伤。
于是,奔跑的人再加一位。
江鹤钦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着跑,但看着前方那个瘦削背影摔倒时,他觉得,自己就是该跑起来奔过去。
此时此刻的世界。
混乱、不堪一击。
第92章 九万91 我这种肮脏的女人。
Chapter90
那天的白鸥广场很热闹, 七点多的光景,路人如织,漫天白鸥振翅飞, 尾部末端的黑色羽毛撕开透明的空气。
在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 闻靳深都没办法忘记时盏当时看他的眼神。
就像是——
在看一场灾难。
闻靳深的心跳丧失在风里,他压住紊乱的呼吸, 放缓脚步靠近被闻时礼拥着的她。
那一刻心境有多复杂,他人无从得知, 紧张、惊惧、惶惶难安, 全部冗在一起, 凑成一张清寒面具挂在脸上。
“盏盏。”
他的声音有些哑, 带着不自知地小心翼翼。
闻时礼用一种近乎野蛮的力度,将时盏揽紧在怀里, 撩起一双轻浮带笑的眼:“小千岁现在不想搭理你的,你先去把你一堆烂摊子处理好,行不?”
有时候, 时盏真觉得闻时礼挺会琢磨人心,还是说危险人格的人生来就要比别人聪明, 也比别人更会察言观色洞悉人心。
现在的她, 的确不想看见闻靳深。
时盏的腰被男人大手锢得发疼, 勒得她恶心感加剧, 她从那张清晰的脸孔上收回视线, 将自己抛进白色的虚无里, 没撑出三秒就开始疯狂干呕。
“呕——”
声声急促剧烈, 却什么也吐不出。
“盏盏!”
“小千岁?”
两道男音同时响起。
时盏觉得吵闹的同时,又觉得十分恶心,于是干呕得愈发厉害。
见状, 闻靳深上前欲抢人。
闻时礼抬臂一挡:“干嘛呢这是?”
闻靳深的目光自始至终都牢牢盯着时盏,他的手悬在空中,声调一沉:“盏盏,过来我这边。”
他不想看见她在别的男人怀里。
两人相隔距离不过半米,时盏却觉得犹如天堑,中间似有一道她无法逾越的鸿沟,阻碍着她,让她再无迈向他的可能。
非要说哪个瞬间对闻靳深彻底死心过的话,那一定是这一刻。
时盏长睫轻颤,没看他,只平静地说:“闻靳深,我和你这场感情游戏,在今天正式结束吧。”
她累了。
真的真的太累了。
闻靳深怎么可能听不懂她的潜台词,——分手,就差没把这两字直接说出口。
时值凛冬,寒意料峭,冷得丝丝入骨,在刹那带走他心脏的温度。
砰砰。
心脏跳得费劲。
闻靳深的眸沉得与这夜一样黑,他在寒风里找回自己的声音,是压抑的温柔:“盏盏,我错了,别这样对我。”
他没办法承受失去她,再一次的失去她。
暮色下,时盏面色寡淡,自眼底也窥不到一丝情绪起伏。
她现在难受至极,却也异常冷静:“你没错,只是我们真的不适合。”
所有人,所有事,乃至整个世界都在一遍一遍告诉她,他们不合适。
闻靳深怔在原地,灵魂似一寸一寸剥离躯壳,他虚晃两下身体。
好半晌过去后。
他才回过神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你不过来我身边的话?——是要跟他去么?”
跟谁?
闻时礼吗。
时盏后知后觉地回过神,低头,这才发现整个人被男人暧昧地圈揽着。
像在保护,又像是侵占。
成片白鸥在头顶盘旋而过,高低起伏不一,以脏黑夜空为背景,耳朵里全是翅膀煽动的扑哧声。
时盏的视线停在白鸥群里,说:“我今天无论跟谁走,也不会跟你走。”
“——”
有人在此刻被判处死刑。
闻靳深显然不允许这样的状况发生,他沉着眉眼,上前想要拉走时盏。
却遭一记重重的耳光。
时盏扇过去的那一巴掌,要多重有多重,要多狠有多狠。
扇得男人偏脸,扇得周围人侧目。
闻靳深很快转回脸,没有任何生气的迹象:“你手疼不疼,嗯?”
时盏的手被反震得发麻,指尖颤抖,却一个字也没说。
闻靳深眸色尽失:“打我能让你消气的话,尽管打吧,你别跟他走......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