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糖偶尔应上一声。
第二天考政治和理化。
理化是她的强项,政治的稍弱,但有符横云帮着划重点,平日一有空便和她交流对各项政策的看法,虽不敢说答得多么标准,总归不会太差。
最后一堂考完,姜糖彻底放松下来。
老师将试卷密封,面上依然没甚笑容,只语气听着平易近人:“回去后,可以先评估好自己的分数,慎重选择报考的学校。”
差不多一个礼拜左右,县教育局里通知大家去填志愿表。
想问一下分数吧,教育助理员也说不知道,只让她们估好分自己琢磨。
实际上,既没有参考资料,也没有报考指南,更没有老师指导,能琢磨出啥花样呢。
大部分参加高考的人连本省有几所大学招生都不清楚,他们更不明白本科、专科的区别。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上大学,离开农村,改变命运,至于上哪所大学,要学哪个专业,这些通通不重要。
像姜糖这般目标明确的可谓少之又少。
姜糖第一志愿直接填了北方工业大学,第二志愿才是庆华,三四志愿空着没填。
填完志愿,接下来的日子只要安心等待录取通知书就行了。
姜糖闲着无事,干脆开始教两个孩子数数念字,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的过着。
没想到这份安宁没持续多久。
“砰砰——”
“砰砰砰——”
“小姜,在屋里没?”
姜糖披上外套,几步走出去拉开门,“什么事啊?”话音刚落,怀里多了个孩子,姜糖心里一惊,“……咋了这是?”
“她被包招娣打昏过去了,你先把小丫抱到医院去,哎哟,包招娣这天杀的疯婆娘哦~~”余秋琴说完,已经往包招娣院子跑了。姜糖搂着昏过去的小姑娘,大步往外跑,走了两步想到床上睡得正熟的两个小崽子,她眉心皱了皱,赶紧回头把门锁上。
到急诊室不足三分钟,身后又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有细弱的婴儿啼哭声。
“医生,看看这孩子,她被闷了一会,现在都出不出声了……”
一阵兵荒马乱,姜糖总算明白发生啥事了。
前几天包招娣娘家来人了,许是说了些不中听的话,包招娣故态复萌,又开始打骂孩子了。
起初是骂几句,而后光是骂已经不解气了,昨天开始拿杯子砸大丫,但砸完人她又立刻抱着大丫连连哭着说对不起,不是故意打她,邻居知道她是生了女娃子气不顺,没好多管闲事。
谁知今天就整出大事了。
包招娣竟然想捂死小的。
没想到被大丫二丫撞上了,不知怎地发了狠,抄起板凳往大丫身上砸,二丫一急,挡上去正好被砸中脑袋。
登时头破血流啊。
……
姜糖:“……”
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等梦营长赶到医院,姜糖才和几个嫂子回家。
就听人说,包招娣已经被公安带走了。虐待儿童,杀人未遂,一辈子别想再出来。
姜糖暗戳戳的想,若是在严打时期,包招娣干的这事得吃枪子儿。
大丫姐妹四个离了这个妈倒是好了。
再辛苦也不会比从前差,就希望梦营长脑袋清醒点,回头别又找个心胸狭窄的新媳妇回来。
将近十二月底,分数下来了。
姜糖372分,既让人意外又不意外。
经过柴嫦的碎嘴,家属院里知道姜糖厉害的人不少,但具体怎么个厉害法,她们又说不清楚,只当她和钟政委家的媳妇一样,是个冷傲骄矜的文化人。
等分数下来,“厉害”仿佛有了实质。
尤其是得知另外几个参考的人里,最高分只有283时。他们心里才有了初步概念。
送到部队的几封通知书没出啥意外。
私下动手脚窃取别人人生的事,也要看对方好不好惹。
到通知书被送到姜糖手里时,已经快过年了,整个部队都忙活起来。
出乎意料地是,录取她的既不是北方工业大学,也不是庆华,而是京市航空航天大学。
姜糖找到教育局干事咨询,又将中|央高考相关的指导意见看了一遍,发现其中有这样一条规定:录取学生时优先保证重点院校。
她的分数绝对属于拔尖的那一批,不会不符合北方工业或者庆华的要求。
只能是,航空大学迫切需要在理工方面出色的学生。
姜糖一琢磨,忍不住小得意。
心情好了,对家里男人也温柔小意起来,倒是让符横云啧啧称奇。
符横云是副团长,平时管的事不多,但最近演练强度进一步加大,他要处理的事就多了。每日天不亮就出门,晚上黑尽了才回来。姜糖听说有支五人侦察小分队受伤,敌人仓支换代了,杀伤力比之前强。
其中一人小腿坏死不得不截肢,另一人头部中弹,躺在病床上还未醒来。
他心里郁闷,姜糖哪能察觉不了呢。
思来想去,迟疑着开了口:“我能看看你的木仓吗?”
符横云脱衣服的动作顿住,回头看她:“想研究研究?”
“嗯,看看能不能改。”姜糖不确定能改到什么程度,但在省一机呆了一年多,参与了好几个重要的项目她也并非吴下阿蒙,“我想到训练场看看。”
“等我安排一下。”
……
年,在华国人心里永远那么特殊。
不论是富裕,还是贫穷,在过年、置办年货这件事上总是惊人的一致——大方,舍得花钱。
不仅部队里的男人们忙,家眷们也忙。
姜糖关在书房里好几天,草稿纸堆了厚厚一沓,正是头晕脑胀之际,嫂子们上门邀她赶集。
邻近的小镇上热闹非凡。
挑着箩筐,背着背篓到集市换过年钱的农人数不胜数。
柴嫦一下车就朝百货商场跑,简直拿出了百米冲刺的速度。余秋琴持家勤俭,不乐意将大头花在那些花里胡哨的享乐上,拽着姜糖往农贸集市走。
要放在平时,投机倒把可是大忌。
但搁在过年呢,市场管理的干事们权当睁只眼闭只眼,华国人骨子里的人情味始终占了上风。
不出半小时,余秋琴满载而归,姜糖也被带着冲动消费了一波。
“买啥排骨啊,没点油水,还贵得要死咧,那块板油那么好你都不要……”余秋琴对她的“没眼光”痛心疾首,跟挖了自个儿的心肝一样。
姜糖笑笑不说话,有得选的情况下,一家四口都不爱吃油腻的肥肉。
余秋琴只是随口念叨两句,很快便话题一转:“我男人前几天回来说,恐怕咱们得搬到镇上过年了,你说对面那屁大一点的地方,咋那么不消停,也不让人过个安心年。”
“贺团长咋说,要撤到镇上吗?”
姜糖凤眼微眯,摇头:“没提。”
符横云这几日早出晚归,但还有心思逗孩子玩儿,想必事情还在掌控之中。
“想好好过个日子咋就这么难呢,到处都有人来打咱!都说一人当兵,全家光荣。那些高深的道理我不懂,没随军前,我就觉得男人当兵好,工资高,媳妇孩子在村里体面,大队长也得给几分面子。烈士家属呢,还有补贴和优待。等来了这里,嘿,看着他三天两头受伤,我这心里啊,怪不是滋味的。”
姜糖侧目。
余秋琴羞赧地笑了笑:“不怕你笑话,老话说得好,嫁汉嫁汉,穿衣吃饭。结婚前我跟他只见了两面,要说好感那指定有,没有我就不给他当媳妇了。但过日子跟又是另一回事,他常年在部队,公婆兄弟都指着他给钱。给他们多了,我跟槐米母子几个就少了。饭桌上吃啥,吃多吃少,那都得看人脸色,哪有心思跟你们这些小年轻一样谈情说爱呢。”
“我就盼着他自私点,拿我当外人没事,多想想自己的娃。”
等到了这边才知道,谁都不容易。
她觉得男人对小家不上心,太看重成了家的兄弟,对侄子比对儿子闺女好。可自己也做得不对,婆婆想方设法捏着钱,好的想不起她,啥活重啥活累就推她头上,口口声声她苦一点,是为老两口的大儿子尽孝。
她只在心里埋怨却一次没跟男人提。
在他心里,兄弟和父母被时间和距离美化了无数遍,不知道人是会变的。
矛盾就是这么产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