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跳上了飞机,坐在朱萸身旁,用英语对爱德华说:“爱德华,快走!再不走,我哥要回来了!”
爱德华大笑了一声,发动了引擎开机,操纵着飞机,让飞机开始在雪地里快速滑行起来。
“我们要去哪儿?”现在还被他蒙在鼓里的朱萸问他。
“费尔班克斯,”郭雁晖对她莞尔,“我带你去看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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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尔班克斯静谧的夜空下,一间间“极光玻璃屋”伫立在冰雪中。玻璃屋的顶部做成了穹顶,从外部望去,它们好似埋在雪中的一颗颗珠玉圆润的蛋。
朱萸窝在郭雁晖的怀里,向上仰头,望着他们头顶一尘不染的玻璃穹顶,好奇地歪着脑袋问他:“为什么这个玻璃窗就不积雪呢?”
“玻璃上有电加温的装置,能把玻璃上的落雪都融化。不然,等会极光出现了,我们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是说今晚会有极光么?”朱萸看了一眼黑漆漆的天空,有些失望,“可现在还什么都没有啊。极光真的会来么?”
“今天看不到,那明天我们继续等好了。”
“那……”
她侧过脸,望向郭雁晖,正想问问他们带的零食泡面会不会不够,又忽然顿住了。
他见她这样,笑了:“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我啊。”
“没什么了。”她想起他揶揄她问题为什么总是那么多,将心里的问题都憋住了,缩着脖子,埋进他怀里更深处的地方,“那我们就等着呗。”
“真的没有其他问题了?”他抬起她的手,抚弄着她纤细的手指,“那我有问题想问你。”
“嗯,你问。”
前些天,郭卫嵘一直堵在郭雁晖的病房里,他们有很多话都不方便讲。
“为什么和我遇见以后,你什么都不告诉我?”他想起了她的那本笔记本,很心疼她,“一个人忍着,很累很难受吧?”
朱萸无言了一阵,最后只说:“有些事,不记得比记得要好。”
她不想他想起他曾历经的每一场战争,每一次流血,每一次见证战友在他面前牺牲……
即便他可能一辈子都想不起她,她也不愿他想起这些。
就像她之前也不愿和乔慧琦说起这些事,就是因为她宁愿他们都把前世忘了最好。
他却更加心疼,弹她的脑门儿:“傻姑娘儿。以后,什么事都不要再瞒我了,我都能承受得起。”
他略顿,与她视线相交:“我现在唯一承受不了的,是跟你分离。”
“所以,”他用手臂环住她的肩,再也不让她有机会溜走了,“一辈子也不要离开我。”
她眼尾渗出泪,却故作生气地咬他的手:“叫你别弹我脑门儿了!”
“哎呦哎呦,轻点咬,轻点咬!”他不正经地笑,“等会儿还要做其他事,别把我手给咬坏了。”
朱萸一听“其他事”,脸就腾地红了,以牙还牙,弹着他的脑门轻斥他:“你成天脑子里想的都是这种不正经的事!”
“怎么了,想要你也有错么?”带着牙印的手已经意图不轨地往下挪移,溜进了她衣间,他孟浪地笑,“上辈子欠你的债,我这辈子要还的。”
她被他挑逗得脸热,正想说话时,双唇已被他吻住:“趁极光没来,我们赶紧做正事。”
……
一个多小时之后,绚烂璀璨的北极光刺破了晴朗夜空,似彩色的烟霭,在夜空里飘荡,曼妙多彩。
彩光映进了玻璃屋,照在他们赤|裸|的皮肤上,像小精灵一样,在他们身上起舞。
郭雁晖面向朱萸,将手移上来,罩在她肩峰,捉住了一朵虚渺的光。
彩光在他掌心流动,好像燃着的一团白日焰火。
他手间的光被他胸前的吊坠折射进她的眼睛,让她不得不扬起手遮光。
他意识到,取下吊坠来,将金属外盖打开,看向照片里的母亲和弟弟小南。
“小南18岁生日的时候,来美国看了我一次。那时我刚好在放假,就着飞机,带他上天飞了一次。他那天好高兴,一直和我讲,他以后也要当飞行员。”
“他后来真的做到了,考进了南航,签约了航空公司,被航空公司公派到美国的一家航空学院深造。”
“我不知道的是,学院里的那些美国教员其实一直都在歧视他、欺负他,还用‘停飞’来要挟他、体罚他。可我每次问他,他都跟我说他很好。直到……”郭雁晖的声音低得不能再低,“直到我收到了他的遗书,才知道这些。而我是回杭州参加他的葬礼,才会偶遇你的。”
朱萸一愣,望见他眸中涌现的泪光,正欲安慰他,他却苦涩地笑了:“我也是一个不称职的哥哥。我这次来阿拉斯加,只是想带着他的遗愿,为他再飞跃一次麦金利峰。”
“可是……为了你,我可以放弃这次飞行。”他扣上了金属盖,含泪道,“没遇见你之前,我一直不懂我生命的意义,好像只有飞在空中,我才能得到那份自由和满足感。我像一只飘在天上的孤魂野鬼,又像一只无脚鸟,虽然很累,也想要降落,但我心里没有寄托,也找不到能让我降落的目的地。所以我只能一直飞下去,不敢停。”
“可现在,我已明白生命的意义是什么了。”他牵引着她的手,叠在他的手上,任极光在他们手中|共同闪烁,“逝者已矣,生者如斯。生命的意义,就是为了那些牺牲的人,为了那些逝去的人,更好地活着,以我们自己各自的方式去延续他们的生命;就是把握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珍惜现在的每一次相遇重逢,珍惜我身边所爱的人和爱我的人。”
“所以现在,我要为你降落。”他对她释然而笑,仿佛已找寻到生命中最最重要的瑰宝,“我们,一起归杭吧。”
第63章 长相守(3)【2021,杭州】 【现……
阳春三月的杭州, 流光照树影,戏蝶逐暗香。正是冰雪消融时,花开浓, 不解语。细雨捻柳叶,白云缀苍穹。浅阳柔光浮生梦, 最是春迷。
这不过是杭州一年之中稀松平常的一天。
西子湖畔,人来人往。
一个小姑娘儿刚从少年宫学跳舞回来, 兴高采烈地一手拿着烤肠, 一手拿着父母买的氢气球, 向身旁的父母比划着今天学会的舞蹈动作。她的爸爸看着她可爱的样子,忍不住也笑了, 俯下身替她擦拭去唇边的油渍。
他们都没留神,一只肥硕的松鼠从柳树上出其不意地跳下, 吓得小姑娘一下松了手。
氢气球随着风一路飘, 飘到了断桥上, 缠在了导游高高举起的一面小旗子上。那个导游正在讲解为什么断桥又叫段家桥,游人们围在他身旁, 都一时听入了迷。
导游旁边正站了一个抱着毛毛头的年轻妈妈,她的丈夫正在桥的另一端, 为她和孩子合影。毛毛头却没有听爸爸的话,看向镜头,而是用多动的小手解开了缠在导游旗帜上的气球线。
气球悠悠飘进了西湖里, 正好撞上了在湖中迎面驶来的一艘画舫。
站在画舫船头的朱萸正沉醉在西湖的春景里, 不留神被气球线绕住了头发。她急忙用手去解,却越解越乱。
“别动,别动,我来。”
从船舱走出来的郭雁晖看见这一幕, 自觉地快步走到她身旁,将手上拿着的一个礼品袋交给她:“先帮我拿一下。”
朱萸立即就接了过去,朝他笑笑:“谢谢。”
郭雁晖空出了手,伸出手指来,替她耐心解开缠绕在一起的发丝和气球绳,没多久就将气球解开了,将它放走了。
气球又往更高更远的地方飞去了,而他靠近她,自她背后搂住她的腰,躬身以下颌抵着她瘦削的肩膀,鼻翼在她发间磨蹭着。
朱萸怕有其他游人来船头,轻轻拍打了下他扣在她腰间的手。
他不怒反笑,松了一只手,握住她拍打他的那只手,带着她的手一起滑向她另一只手里拿着的那个袋子。
朱萸身不由己地被他牵引着,从礼品袋里掏出了一个漂亮的红绒盒子。
她轻微讶异了一下,怔怔地打开了盒子——
鸽血红宝石在戒指盒里熠熠发光,虽饱经沧桑,虽一路颠沛流离,光芒却莹亮如旧。
“这是……”朱萸轻抽了口冷气,不敢置信地侧转过头,问他,“这是你从哪里弄来的?”
她以前也去追查过这枚戒指,只知晓它被数次拍卖转手,后来已经不知道转手给哪位收藏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