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令仪见赵西源慢悠悠地又走了回去,心里这才稍稍歇下一口气。
而此时,卓玛已然觉察出不对了。
方才这赵家府邸可是被她搜了一遍,半点不见有人居住的样子,哪里又蹦出这么几个人来。
且不说其他,单单是赵西源现身,便显得极为怪异。
难道卓雅传回来的消息有误?皇帝对赵家并非如此忌惮……她可没说这位靖国公一起跟着来了。
卓玛一时间眸色深深,不知在想什么。面上却是缓和了不少:“国公爷竟然也来了,偏偏是我那妹子不懂事,险些便将人都弄错了。”
卫令仪不言不语不作回应,只是面上挂着疏远的笑容,一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卓玛。
“这别院都不曾收拾,眼下城主府只怕暂时也住不得人,王爷若是不嫌弃,不如来寒舍小住?”卓玛笑盈盈地道,仿佛方才咄咄逼人的人并不是她。
“不敢。”卫令仪道,“本王既然是前来接替城主之位,住在卓玛你的府中,岂不是显得怪异?”她一面说着一面扫过众人,“若是不知道的,还要说是卓玛公主有意软禁本王,不想本王接位呢。”
“怎么会呢。”卓玛笑道,“老城主卧病在床多年,邺城百废待兴,您又是当朝头一位的女王爷,眼下正是您接任的好时间,本公主的好脾气在邺城里也是有名的,谁敢说我们的不是。”
她不过三言两语,言辞上说的简单,仿佛不过是在说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年轻公主讨人喜欢的故事。实则杀机重重,暗中警告卫令仪,邺城之中自己根系极深,无人可挡。
她眸光阴沉,遥遥地看过来,流淌出几分诡谲的神情。
“只是……”卓玛软软地勾起一个笑容来,“就算本公主承认了王爷您的身份,也见不得有什么用处。到底还是要有老城主的认可才行。”
“既然如此,不如便将老城主请出来。”卫令仪笑意不减,更是从善如流。
卓玛俏眉一拧,看起来极是为难,“嘉临王爷,您这不是有意为难卓玛吗。这老城主久未见人,深居府邸,卓玛已有些年不曾见过老城主了,此刻又上哪里去为您将人寻来。”
卫令仪眉目如画瞧起来温柔可人,只是那目光中流淌而出的森森寒凉,却是让人心中生出几分寒意来。周围的百姓原本瞧见了此事都围了上来,此时却是连他们都仿佛觉察到了什么不对劲,将将退开了几步。
卫令仪目光不动,她微微张口,一字未吐,便被一个清亮的嗓音截断了去。
“你找不来,我告诉你!”
声音像是从人群之外传来,她一动不动,反倒是周围的百姓纷纷退让开来,竟是让出了一条小道。
那少女明眸皓齿,面如白玉,看起来像是大烨的名门闺秀。不过眼下众人的目光却并未放在她的身上,而是紧紧地盯着少女手中捧着的一卷竹筒子样式的物事。
“唐家的巾帼,怎么来了我这苦寒之地。”卫令仪尚未开口,却是卓玛先点破了来人。
“你不过一介小小族女,自己在这偏远的边城称了几年的主,便真将自己当成主子了。”唐予安眉梢一挑,半点不将卓玛放在眼里,“我乃定南将军府的嫡小姐,岂是你这等女子在我眼前放肆!”
“你!”卓玛身边一名侍女打扮的小婢闻言不由得上前抱不平,却被身边的主子拦住了,当下便莫名地偏头看向卓玛。
“唐小姐说的是。”卓玛神色如常,“只是定南将军的女儿来了我们西地,卓玛不知这其中是何用意?若是说不出个二三来,只怕卓玛当要劝父亲亲自上京去问一问皇上才是。”
“那岂不是正好!”唐予安眉开眼笑,只是眸中杀机四起,登时便涌现出无穷的狠意来,“本小姐也很想看望令尊呢。不过我想卓玛小姐一定对我手里的这个东西感兴趣。”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竹筒打开,从里头取出一只雪白的纸卷。
随着那纸卷慢慢在众人面前展开,好似往日里平静无波的湖面忽然掀起波澜,卓玛脸上的笑容也就生生僵在了脸上。
“是……城主的字迹!”
“是啊,没想到老城主竟然身体还康健,已经多年不曾出来过了。”
……
百姓们登时便沸腾了起来。
说来也巧,彼时唐予安与贺熠二人一路上竟然畅通无阻,便那么轻而易举地取得了城主手书。那时候贺熠心中才不得不承认赵西源的聪慧冠绝天下。
任谁也想不到,卓玛近乎残忍地对待老城主处以极刑,更是将他锁在水狱之中,竟是在此之前,骗他留下过一封手书。
而这封手书,写的正是“功贯于名,于百姓安乐,于山河平定。斯人将去,更有骄人可继。”竟是一本早已备好的城主继任书。
卓玛目光微凝,继而一字一句道:“老城主多年不曾出府,单凭一个字句,如何便可断定此书便是出自老城主亲笔。”
“如此说来,想来赵家二爷手里的那封手书,兴许也有不少问题呢。”卫令仪闻言一笑,竟是摆出了一副女儿家天真无知的模样,若是不知内情,还要当真以为她不过是信口说说罢了。
卓玛此时方不得不承认,自己是落入了下风,正要开口之时,却见卫令仪状似无意地叹了口气。
“既然卓玛公主这也不认,那也不认,本王也很是无奈啊。”卫令仪一面说着一面从怀中取出一物来,悠然道,“那此物,不知道你阿纳克卓玛认是不认!”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只见那玉手之中,正是一枚邺城兵符!
“卫令仪!你分明就是玩弄于本宫!”卓玛当场恼怒至极。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那个老不死的东西,竟然当真就这么将自己图谋已久的兵符给了这个女人!
长风冷冽,刀光出鞘。
唐予安持刀而立,美人如刀,光华如虹。她目光冷冽,似笑非笑地看过来,手中长刀稳稳地架在卓玛的项上。
“你,算什么‘本宫’!”
☆、告一段落
“你敢!”
卓玛丝毫不见畏惧,却是一直隐于其身后的侍女阿箬出现了。她大喝一声正欲当下唐予安手中利刃,却被卓玛一掌推开。
“阿箬退下。”卓玛神色微冷,卫令仪却在其中看到了几分动容与担忧,不禁看向阿箬,却见她咬了咬牙,终究还是退居一旁。
“嘉临王既已是手掌兵符,又有城主授任之书在手,还用得着取我这条命吗。”卓玛冷哼一声,竟当众往前走了一步,喉间顶上刀刃,逼的唐予安不得不退。
“予安无事。”卫令仪抬手拍了拍唐予安的肩膀,以示安慰,“她说的不错,眼下我有兵符在手,又有城主手书,不知还有何人对我的身份还有什么疑问吗?”她一面说一面环顾四周。
目光所到之处,民众将士皆是纷纷避开,皆躬身跪下,高呼道:“见过嘉临王!”
卓玛眼见如此,心知大势已去,积年所图毁于一旦。不禁仰天大笑,看向卫令仪道:“天亡我阿纳克一族,卫令仪,你大烨所图终是得逞。这么多年,你大烨与我族嫁娶婚配,若是再过几年,阿纳克终究被淹没在你大烨的血脉中,再无儿郎!”
百姓听她所言,却不为所动,卫令仪冷眼旁观,却无意去解她心中囹圄。
邺城百年,阿纳克既移居在此,便不免有大烨与阿纳克的混血出现。所谓纯血之说,不过是阿纳克的贵族们的规矩,平民受困久矣。
“卓玛虽犯下如此大错,却为的是阿纳克一族。”卫令仪的目光从卓玛的身上移开,淡淡道:“且现将她软禁府中,再议吧。”
“谢嘉临王!谢城主大人!”
本以为卓玛公主犯下如此滔天大错,这位大烨来的新城主必不会放过她,没想到竟然只是将她□□起来。如此做派,想来未来也许他们会迎来一位好城主。众人心中如此想,连原本只是趋势避害的阿纳克族人都不禁有了几分真心实意。
“大家不要被她骗了!那个什么靖国公和这个嘉临王,都不是什么好人!”
正在此刻,方才那门客打扮的大烨男子却突然冲了出来,唐予安一时不察,竟被他手中匕首划伤了卫令仪的胳膊。
“令仪!”唐予安反手将他一掌打出去,一面从裙摆下撕下布条,将卫令仪的胳膊包扎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