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那间酒吧卖了,还了银行的巨额贷款。
邱寒没被生活打垮,确切的说,他不能被生活击垮,他的母亲还等着他照顾,他的一众兄弟,他店里的员工们,都等着他振作,于是,他四处筹钱,在季东和朋友们的帮助下,开了“觅风”那间酒吧。
“再后来,我就在一个极寻常的工作日,遇见了你。”邱寒双手握着水杯,低垂着头说,原本冰凉的玻璃杯,被他握得有了温度,“你是那么的干净,像一朵不染尘世的白云,我想说,我对你动心了。”
邱寒说完,心里那团积压了许久未落下雨的乌云,瞬间化为雨点,洒在心底,冲净心底阴霾,他喜欢上夏见星了,但夏见星是天上星,干净,圣洁,不可亵黩,追不上他的步伐,至少要先将自己清洗干净,不留杂质。
时间恍若静止了,夏见星在偏暖色调的柔光里,望着眼前愀然不快的男人,他把他内心最脆弱、最不愿直视的一段过往,悉数捧到夏见星面前,就像生病受伤的病人,亲手揭去包扎在伤口外的纱布,扯开缝合线,露出最彻底的伤口,他用最平谈的语气,像讲一个毫无相干的人的故事,然后,自行剜去生病腐烂的坏肉,向他表白,他是勇气的,纯粹的。
夏见星此刻没说话,医生最不会安慰人,医生要做的是分析病理,直击病灶,况且他懂邱寒,他要的不是安慰,说不感动是假的,同时他也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我也喜欢他,还好,他会得到相等的回应。
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夏见星自己也说不清楚,或许那次的鸡尾酒太美,或许他的外套很暖,又或许,他的声音好听。
但是他很清楚,如果不喜欢,他不可能任他登堂入室,不可能让他靠近自己。
此时好像说什么都不太对,问他还好吗?显得自己在同情、在怜悯他,问他为什么要对自己诉说说这段,好些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太过刻意,突然也向他表白,好像做交易。
漫长的沉默后,夏见星起身,转向茶水间为自己换了杯水,而后十分自然的扭头回邱寒:“你还要添水吗?我倒水,顺便?”
邱寒一愣,猛抬眸,猝不及防对上夏见星干净的双眼,他站在廊灯下,明眸同灯光重叠的刹那间,邱寒仿佛看到了夏夜星光里飞舞的闪光萤火虫。
“要。”他干巴巴的说,他以为夏见星会安慰自己,会和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一样,同惋惜的语气,说着同情的话,可他没说。
夏见星又转身走回来,取走了邱寒手里的杯,邱寒坐在沙上下,听着茶水间倒水的声音,原本紧绷的身体,一点一点放松。
“我很荣幸,你的心动,我很遗憾,没能参与你的过去,没在你需要的时候安慰你,”夏见星再次坐回沙发对面,接着说:“但是我知道了你的一个秘密,那么,我是不是也要坦白我的一个秘密?”
邱寒不明所以,消化着他的话,一时间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夏见星被他茫然的表情逗得轻笑出声,不等邱寒表态,自顾自的开始讲述,讲述他的童年,唯一的好朋友,是一本字典,一本厚厚的字典,他在里面的夹页中,偷偷藏下许多烦恼和愿望;
少年,他被当成父母攀比的竞赛物品,小时候他看过一档节目,参加节目的嘉宾带着自家的狗狗参加比赛赛跑,冲过赛道获得第一的狗狗,将会在电视节日开头滚动播出一周照片。
那时他想,他还不如一只狗,狗狗比赛赢了,狗主人抱着它又亲又笑,而他赢了,父母说是应该的,他本该就是要拿第一,理所当然要拿第一。
成年后,他变得很无趣,没有什么爱好,唯一的爱好是看医书,他没喜欢过人,也不知道喜欢别人该是什么感觉,最后,他说,他性功能障碍,是个不完美的人。
邱寒手猛得抖了下,杯子里的水顺着指节滴到地毯上,瞬间被吸收,他放下杯,走到夏见星面前,张开双臂,“夏医生,现在这里有一个免费的肩膀,你要不要靠下?”
夏见星轻笑,完美的假象被脱掉,第一次跟人出起自己的隐疾,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困难,夏见星开始为自己在同院医生那里躲躲藏藏的行为感觉到好笑,看吧,医生也是普通人,也讳疾忌医。
他站起身,接住了那个免费的拥抱,确实,免费的肩膀很好靠。虽然两人只是维持着绅士的动作,手虚搭对方身上,但轻碰在一起的身体,还是让彼此感受到温暖。
没有深情肺腑的表白,也没有情意绵绵的回应,一个拥抱足以证明一切。
第27章 夏医生,能接受吗?
两人默契的略过了昨晚发生的事,就在夏见星庆幸时,邱寒的声音在他耳畔传来:“你分明正常的很,精神的很啊,哪个说你不正常?”
夏见星耳尖瞬间染上绯红,逃回了房间。
邱寒心里的负担全数卸下,感觉脚步都轻盈了不少,互通心意后的邱寒很快被困意席卷,靠在沙发睡着了。
大概人与人感情进步的第一步,便是身体与身体的接触,身体是个工具,它能拉进距离,也能传递情感。
两人回笼觉醒来,都像换了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看你,一对视就傻笑,一笑就停不下来,最后还是夏见星提议,找部电影来看。
俩都是大忙人,平日里哪有这种看电影的闲情雅致,夏见星打趣说,他上一次看电影,还是十多年前学校教授带他们看的医学记录片,邱寒噗嗤一笑,厚着脸皮说,他上一次看的,还是季东带着他起看的同性小电影,看完两人都懵了,轮流冲冷水澡。
夏见星欲言又止,话好嘴边几次,又咽了回去,只好假装选网络电视库里的影片。
“想说什么就说,没事儿,能答我答,不能答我能给你扯其他地方去。”
夏见星斜睨邱寒一眼,随手点看一部封面是一艘帆船的影片,装作随意,问道:“你跟季东,按正常走向,你们不应该是日久生情吗?”
邱寒一愣,影片开始播放了,开头的黑暗风格将屋子里的亮度都带暗了下去,“没感觉,太熟过。”
可不是太熟了么,季东那时在他面前干过的蠢事儿,不包括上厕所不关门,不带纸,在邱寒下夜班吃泡面时他在一边看片,就说他为了自己看起来更男人一点在宿舍吊着床锻炼,然后把双层床拉倒压断肋骨的事吧,邱寒觉得即便是季东再好,那也只能当个二货兄弟,当不了情人爱侣,邱寒会在想起他的各种糗事时顿时软下去。
当然了,邱寒自始至终,只把他当过兄弟,共患难的兄弟。
夏见星静静的听完,影片播到了开头,整部影片的画面都是致郁系的,阴暗,有种压抑感,夏见星放下遥控器,“你就没想过,你找到任何一个人,都是凡夫俗子,吃喝拉撒,一样少不了,你能接受?”
“只要那人是你,我都接受,不管你是头发秃顶,牙齿掉光,还是发福长胖,我都接受。”邱寒答的十分干脆,在夏见星话音的最后一个音节还未落下时开始回答。
夏见星再次被感动,感动的语无伦次,“你、你才秃顶,你才牙掉光,你才发福变胖!”
邱寒塞了一颗葡萄进他嘴里,轻笑,“好了,不生气了,给你讲个笑话吧。”
“嗯,我听着呢。”
“以前啊,我店里招了一名调酒师,大概是因为作息紊乱等原因,年纪轻轻的他开始掉头发,成片成片的掉,有时调着酒,耍着花式,头发随着动作飘下来,落进酒里,我一看,这可不行,这怎么还给顾客免费加料呢,如是带他去看医生,去看的医生啊,挂得也是专家号,当时我跟着小调酒师进去,刚走下,调酒师找了个借口拉着我跑出来了,你猜为什么?”
夏见星眼睛盯着电视,却没看明白演的什么剧情,注意力全放在邱寒这里了,“啊,为什么?担心诊费太贵?”夏见星从前也遇到过这种情况,有病人一进去便如坐针毡,病情还没描述完,找借口往外跑,有次他实在没忍住,跟在病人后面追了上去,问病人怎么看一半不看了,病人支支吾吾,最后还说了,担心医药费太贵付不起,干脆不看了,能挨过去就挨,挨不过再来看。
索性现在大部分人有医保,近来夏见星再也没遇到过这种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