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头靠在蒋时肩上，“多年前你因事离开，洛绒被带走，你可以悔恨，却不必内疚，因为你不一定能改变最终的结果；现在加西或许不能偿命，你也无须痛苦，因为你竭尽了全力，无愧天地鬼神。那时去佛学院的路上，你问过我信佛吗，我告诉你我不信。”
“可是，我相信因果，善因善果，众生必得善终，恶因恶果，谁也不能幸免。”徐微坐起来和他面对面，眼里有晴空万里，“还有，我从没觉得你留在这里有什么不好，现在确实偏离了你最初理想的预设轨迹，可你一直清醒自知,并没有陷在这里面，更没有烂在这儿。”
他额间的头发长了，挡住冷硬的眉骨，徐微抬手抚过，指尖在眉尾停留，“蒋时，你所铭记并付诸行动的一切，成就了现在的你，也是这一切，让我遇到你，爱上你。”
蒋时垂眸望着她，放在身侧的手掌紧握成拳，喉头发堵，纵然胸有千言，最终只化作嘴角极淡的笑意。
她在康定的清晨，背对耀眼日出向自己走来，在色达的黄昏，逆着暖黄落日与自己并肩，从万里无云走到遮云蔽日，然后一路冲破雾霭。
“对了，你之前说花了很长时间，才弄清楚洛绒失踪期间发生的事，是什么？”
两人难得静谧平和地梳理前尘往事，蒋时摩挲着她手腕间细嫩的皮肤，印上一吻，才开口道：“还记得我跟你说过藏区民间用于私了的习惯法则吗？”
“赔命价？所以洛绒是……”徐微很聪明，一点就通。
“对，洛绒死后，加西的家族找到他父亲，以免除他欠下的债，再给钱为筹码，完成了这笔人命交易。”
徐微沉默了，哪怕是倪从刚，虽然恨极了那些非议与耻辱，但易地而处，她相信这位父亲，必然会凭着一身硬骨头死磕到底。
“洛绒的父亲对警方全盘否认了这件事，还常常对试图求助的白玛阿妈拳打脚踢，那时康桑还小，母女俩在暴力之下卑微讨活，直到我再次见到她们，洛绒父亲已经把卖儿子命换得的钱再次堵光后，脑溢血去世了。”
天下世间的父母儿女，或是善缘，或是恶缘，百态横生，徐微想到自己，再看洛绒，只剩下无尽的唏嘘。
蒋时见她低着头神情有些悲凉，把人搂过来有意逗弄安慰：“别人没有办法，但我们肯定会是好父母。”
徐微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只傻愣愣地和他对视。
第47章
“目前看，伤口的愈合情况良好，这两天就可以出院了。”医生在做例行检查，一边往病历夹上签字，一边对徐微说道。
“过几天飞外地，有影响吗？”蒋时适时地提问了一句。
医生没看见两人眼神里的你来我往，头也没抬地回答：“保护好伤口不开裂，保证充分的休息时间，不要剧烈运动，日常活动完全没有问题。”
这几天徐微态度坚决不松口，现在得了医生的确切回答，蒋时特意地看了她一眼。
徐微其实都明白，只是眼睁睁看他倒下那一幕，这几天时常想起都还心惊。
“还有半个月过年，现在回去我也是休息，何况刚才医生也说了可以。”蒋时等医生走后，拉过徐微在床边坐下，“外婆今年刚走，你得回去守岁。”这次受伤，她虽然一切表现如常，但多少还是有些没缓过劲来，蒋时都心知肚明。
“好，那我看看机票”。
住院这么多天以来，饭菜都是在外面打包的，徐微从网上捣鼓了个菜谱，下午买了一堆食材回去炖汤做菜，回到病房的时候，手机响了起来，她把保温壶递给蒋时，走到窗边接电话。
“姐，过年你回来吗？”倪景灏兴冲冲地问，然后停顿了会儿，小声地说：“爸让我问的，当然我也想你回来。”
双方共处一室只会徒增尴尬，徐微觉得没必要，拒绝的话刚到嘴边，那头有人说：“手机给我，”电话很快转手，出现了另外的声音：“倪微。”
一段长久的沉默后，倪从刚咳了一声：“连连大病初愈，过年回来一家人聚聚。”
“外婆新丧，房子得留人，我就不……”
“我知道，初一以后抽两天就行，带上你那个男朋友一起。”
倪从刚没给她拒绝的机会，说完就把电话撂了，徐微看着手机屏幕有点懵，面对熟悉的风格忍不住讽刺地笑了，从小到大，无论对错，他都是一如既往的强硬□□。
蒋时走过来和徐微并排站着，窗外的天即将黑透，风卷起地上的枯叶在半空中旋转，久久不落。
“我爸让我过年带你回去。”
“嗯。”
“你什么想法？”她转过身来看着蒋时的眼睛。
“没想法，你愿意我就跟你走，你不愿意，这年咱俩就在d市过。”
徐微听完笑了笑，“一直没问过，你家里人呢？”
“我妈走得早，我初中那会儿就生病没了，我大学的时候，老头儿和同事在爬山途中遇到别人吵架，劝架时被失手推落山坡，我赶回去后人已经不行了。”
蒋时眉头都没皱一下，看着窗外说得风轻云淡，徐微喉咙一哽，心像是被细小地针扎了一下，垂在身侧的手去勾到他的指头拉住。
“心疼我？”蒋时低头看她，眼睛黑亮惑人，“往后咱俩好好过”。
这时候住院的人不多，病房虽然是双人间，却只有蒋时一位病号，他一开始还劝徐微回家睡，但她固执，所幸还有另一张床。
徐微从洗手间接了一盆热水过来，拿毛巾浸湿拧干，递过去，他把上衣脱了扔在一边，抓起毛巾避开纱布在身前抹了一通，徐微最近见多了，已经习以为常，顺手接过毛巾洗干净，指挥道：“转过身去。”
蒋时听话地背过身盘腿坐好。
女人总是要仔细得多，徐微一寸也不放过，认真对待，蒋时被她时隐时现的指尖撩得心头有些发燥，整个后背擦下来，不得不忍着气息，最后他终于抬手摁住毛巾，“行了。”
徐微不解，却也随他的意，把东西收拾好端走，她下午回去时顺便洗了澡，这会儿简单洗漱就行，出来时蒋时已经穿好上衣。
“睡吧。”她把灯摁灭，只留了墙壁上的一盏小夜灯，暗淡的光线中，蒋时还坐着没动。
“坐着干嘛”
“没事。”
“你要睡不着我陪你聊会儿。”
“你去睡，不用管我。”
“哪儿不舒服？”徐微伸手过去贴他额头，却被他一把抓住。
他手心热度炙人，徐微不由得心头一跳，“怎么起热了？”没有得到回答，手腕还贴着他的掌心，直到看见他瞳孔里映着的那盏小夜灯，猛然间明白过来。
蒋时看她表情一怔似乎醒悟过来，放开她的手，笑了笑：“乖乖过去睡觉”。
徐微咬着下唇，像是在挣扎，过了会儿推他躺下，又拉上被子给他盖好：“医生说不能剧烈运动。”
“我知道。”蒋时挑眉笑了，当他什么人？刚刚确实有点意动，但还不至于。
徐微突然就闭着眼睛凑过去，这次换蒋时愣住，心里又气又好笑，趁他动不了，玩他是吧？
来而不往非礼也，他吮着主动送上来的唇肉，发泄一般□□。好半晌两人分开，蒋时看她微肿湿润的嘴，无奈道：“好了，别闹了。”
徐微舔舔唇，眼里漾起一片雾色，她心跳若擂，掀开被子身体往下，蒋时反应过来她的意图，吓了一跳，忙摁住她的肩低声喝止：“徐微！”
身下的被子隆起，传来一声闷闷地“嘘”，柔软的指尖划过腰腹上的纱布，像是在包扎确认是否完好，然后挑开本就松垮的裤腰……蒋时喉咙一紧，摁在她肩头上的手紧了又松，反复数次，刚正的眉眼下，眼神晃了晃。
出院后在家缓了几天，两人收拾好行李直接回d市。
从机场出来一坐上出租，徐微问他：“你是先去我那儿还是先回家？”
蒋时看她一眼，镇定地答：“你那儿吧。”
徐微无所谓，和司机说着地址，没看到蒋时面朝窗外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回到家收拾完，已经很晚了，两人定了个外卖草草吃完，趁蒋时去洗澡的功夫，她给唐娇拨了电话，难得电话那头安安静静，没有推杯换盏的声音，也没有震耳欲聋的音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