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微抬眼,手心里是他塞过来的车钥匙,他已经直起身体,垂眸定定地看着她,眼里波澜不惊,忽而抬手用大拇指碾过她皱起的眉心,语气柔软:“好姑娘,听话。”
她咬着下唇,看了他一眼,转身头也不回地向门口走去,即将迈出去时,她似乎听到身后蒋时短促地笑了一声,对着那边说道,“来吧”。
徐微一路跑到停车的地方,坐进驾驶座的时候心脏狂跳,她抬手压着胸口,看到仪表台上的烟,一把抓过来点上。
混着淡淡草药香的烟味,最近很熟悉这味道,是蒋时惯常抽的,她莫名安定下来。快速抽完,她检查了下仪表盘,发动车子,驶离老巷。
接上罗桑,她根据导航里的定位,一刻不耽误地直奔刀登家。
“姐姐,时哥呢?”小姑娘没看到蒋时,觉得很奇怪。
徐微握紧方向盘,过了许久才回答:“他晚点回来,我先带你离开。”
路不熟,大多数路段没有路灯,她开得很小心,神经一直紧绷着,等到刀登家,已经是三个小时后了,罗桑在后座打着哈欠快睡着的模样。
门口还是那条大藏獒,它老远就听到声音,戒备着,等车一停下,它便狂吠起来。刀登和妻子披着衣服匆匆打开门,正好见到徐微牵着罗桑下车。
刀登带两人到炉火边坐下,他妻子端来热乎乎的酥油茶,因为顾忌罗桑在场,他就没开口询问,徐微摸摸罗桑的头,对刀登说:“先让罗桑去休息吧。”
罗桑显然是认识刀登夫妇的,徐微拍拍小姑娘拽着她的手,她便老实地跟着刀登妻子离开了。
见罗桑走开,刀登粗犷的五官立马严肃起来:“出了什么事?”
徐微将今天发生的事情,挑重点对刀登讲了一遍,只见刀登眉头一拧:“这个时候,蒋时没道理和加西硬碰硬啊,到底是……”话说到这里打住,他看向徐微,“不过既然他让你来找我,就是希望我安排你们离开的意思,这样,现在也晚了,先休息,一早我开车送你们走。”
蒋时靠坐着墙壁喘气,左肩的痛感越发强烈,十几分钟前,加西让手下把他扔进了仓库。他摁亮腕表的背光灯,快11点了,徐微应该还在路上,本来想给她打通电话,但手机没电,已经自动关机了。
想起之前徐微从门口跑过来时脸上的神色,他忍不住笑了下,结果不小心扯到脸上的伤。借着窗户透进来的微弱灯光,他环顾一圈,四周堆放着一些纸箱,角落散落着零碎的工具,门外还有人来回走动的声音,他闭上眼假寐,等待夜深人静。
夜过半,连门口的藏獒都安静了下来,徐微躺在客房的榻上,辗转不能入眠,她起身将包里的东西一股脑儿全倒在榻上,现金自然是一张不剩,但身份证、银行卡都在,夹层里的信也完好的躺着。
把信拿出来,小心翼翼地展开,时隔3个月,她再次看到这些话。
“徐微:
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必然已经离世。
若非应承你外祖父,替他多看两眼这世间景,我又如何会独活,今日终能与他团聚了。
我未尽人母之责,愧对你的母亲,她何其无辜,所以对于她的选择,我无从指摘,一切都是我的罪过。
你看,我这一生,
少时艰难,飘零于世;
青年时幸得一人,相伴二十载;
中年时失所爱,误儿女;
晚年末路,孑孓而行。
徐微,你不要活成我这样,也不要活成你母亲那样。
外婆
2017年6月7日”
徐微觉得眼眶发热,用手按了按眼角,掏出外衣口袋里的烟点上,橘色的火光跳跃,黑暗里看不见烟气飘起,可莫名让人觉得眼前有拨不开的浓雾,用力吸了一口,烟气入肺,草药香溢满鼻间,这烟是蒋时放在仪表盘上那盒,她突然想起,蒋时抽烟时,轻微绷紧的下颌。
周围很静,蒋时睁开眼,腕表显示已经后半夜了,他仔细听附近的情况,确定外面没人之后,他才起身走到那堆散落在地的工具边上,翻出了一小块铁片。
老式的窗户,有些地方已经锈住了,他用力将铁片掰成合适的形状,插进缝隙来回试探,只听“咔哒”一声,栓子开了。
翻窗一跃,蒋时隐在转角的暗处,他回忆上午的情形,加西的两个手下,最后扶着老人去了哪间屋子?可惜当时他站的角度被回廊挡住了视线,现在,只能赌一把了。他猫着腰悄无声息地来到东侧屋门前,里面黑灯瞎火,侧耳听了一会儿,也不知道到底是没人,还是已经休息了。
蒋时思忖片刻,伸手试推了下门,没锁,他一咬牙,直接推开走入,再快速地反手关上。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是衣物摩擦发出的,蒋时在黑暗中分辨出方位,快步走上前,摁住了床上正要起身的人。
浅眠不足4个小时,徐微看了眼手机, 5点刚过一刻,手指在最近通话记录里滑动,停在了蒋时的名字上。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徐微烦躁地把头发向后拢起,简单地洗漱了下,收拾好背包,开门下楼。
她还在想,这么早去敲刀登夫妇的房门是不是太不礼貌了,结果就在一楼看到了正在忙进忙出的刀登妻子。女人见她下楼,冲她和善的微笑。
“刀登现在醒了吗?我有事找他。”徐微把包放在一边,接过女人递来的热气腾腾的酥油茶。
女人点点头,示意她坐下等,便上了二楼。她抿了一口手里的酥油茶,喝了好几天,倒也习惯了,喝下去顿时觉得手脚暖了起来。
茶还没喝完,就听见刀登下楼的声音,徐微放下碗走过去。
“昨晚谢谢你,我现在就走,麻烦你送罗桑回家。”
“唉?等等,我送你两一起走……”
“对了,蒋时的车我开走了。”徐微冲刀登笑笑,摇了摇手中的车钥匙。
第17章
马上要进入十一月了,藏区的温度下降得很快,虽然这里海拔相对较低,但早晚也都接近零度。六点多,天光未大亮,但前方的浓雾开始慢慢散去,微弱的光线从云层里渐渐显现,整个世界宛若新生。
徐微一边从后视镜里注意后方的来车情况,一边抽出手拨通了蒋时的号码,“您所拨打的号码已关机,请稍后再拨……”她把手机扔到副驾驶座,一脚踩下油门,加快了车速。
这段路其实并不难走,昨晚因为没有路灯,对路线又不熟,所以她开得比较慢,现在倒是很顺利,两个小时多一点,就开进了丹巴县城。
到昨天那家旅店门口,徐微找了个不起眼的地方停好车。她走进店里,前台没人,也顾不得那么多,快步走上了楼梯。
昨晚走的急,只退了她和罗桑的那间,而蒋时那里,行李都还在,她下意识就没退,现下站在房门前,她抬手犹豫了下,最坏的打算时,如果他不在里面,那就只能去管加西要人了,或者报警。
“笃笃笃”,徐微屏着气等待,过了一会儿没开,她把耳朵贴上门听,里面没有声音,心里凉了一下,正要离开,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
她猛地回过头,与门后男人的视线撞上。
“你怎么回来了?”蒋时语带惊讶。
徐微看着他姹紫嫣红的脸,咬着唇说:“来还你车钥匙。”
“交给刀登就行,他会安排”。
“……”
“包拿回来了,巴掌还没还回去。”她转头去看黑屏的老旧电视。
蒋时不吱声,看着她偏向一侧的脖颈,单薄的线条透着一股子倔,好半晌,他笑了起来,也不戳破她的牵强。
“……你有病啊。”被笑得怒从心中起,徐微回头蹬他,只见他慢慢逼近,眼里有光亮,她臀部抵上桌子,头顶一片阴影笼罩下来。
“嗯,病得不轻。”距离太近,呼吸交错。
徐微伸出一根手指头,轻轻去碰他颧骨的淤青,语气温柔:“痛吗?”蒋时还没反应过来,她的指腹突然发力。
“操……”他瞬间弹开,抬手捂住半边脸,只见她惬意地靠着墙,眼睛笑成了一弯月。
蒋时在卫生间对着镜子上药,刚刚被徐微按过的地方还在痛,他“嘶”了一声,没想到这女的看着文文静静,下手真他妈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