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过刀，徐微细细地看，刀鞘两面都线刻着卷草纹，刀柄是几何回旋纹，表面不像她见过的寻常藏刀那样，鎏金镀银，镶嵌各色宝石，这把很素净，却也精美，刚拔出刀身，又听蒋时说：“小心，开过刃的”。
两人在老巷里穿行，走出后进入主街，往前不到20米处有一家烟酒铺，他停下脚步，靠在一边盯着从那里进出的人。
自从进入丹巴后，徐微就能感觉到，他整个人的状态变了，与其说是紧张，不如说是一种隐藏在平静皮面之下，蓄势待发的紧绷。
这时，一个穿着卡其色风衣的汉族女孩走进了铺子，“是她。”徐微低声说道。
蒋时转过头来以眼神询问，她说：“色达县城和喇荣宾馆，我看到她和加西在一起。”
只见他垂目静了几秒，才开口：“走”。
走进烟酒铺，柜台后玩手机的青年头也不抬，随口招呼一声，蒋时只一句，“找加西”。
青年抬起头，上下打量着两人，这时，里间的门被推开，一个膀大腰圆的汉子走出来，青年起身走到他身边：“这人说找加西”。
“找加西干什么？”汉子嗓门大，一句话说得像吵架。
蒋时嘴角一勾：“讨债”。
汉子引着两人向里走，隔着一个露天的小院，里面是两间小仓库，其中一间敞着门，五六个人正往里搬纸箱。加西站在仓库门口，盯着人来回搬货，那个汉族女孩挽着他的手站在旁边，蒋时一进来，他便看到了。
加西走出来，站在院中，两人之间隔着几米，壮汉正要开口解释，他挥手遣他下去。
“蒋老板，怎么有空来我的小店？”
这是几次遭遇以来，徐微第一次近距离看他，身高和蒋时差不多，但两颊瘦削，肤色是高原人惯常的黑，鹰钩鼻尖，眼窝深陷，眼睛里透着一股子阴暗的狠。
徐微在看他，他也在打量徐微，脸上露出些许兴味。
“加西，你知道我为什么来。”
“就是不知道蒋老板为的哪件事，是5年前的，还是眼前这位小姐的？”
蒋时放在大腿外侧的手紧了紧，语气骤然冰冷：“既然知道，就把包还回来”。
“加西……”汉族女孩扯了扯加西的衣袖，眼神里有疑问和担心。
加西拍了怕拽着他衣袖的手，“你先进仓库帮我看着，别让他们把货弄错”。等女孩走进仓库，他才开口：“手下的兄弟们也是找口饭吃……”
话没说完，被徐微打断：“钱可以算了，但包里其它东西，原封不动还给我。”她心里清楚，那些现金就如同肉，扔进了狼群里，就没有吐出来的可能。
“嗬，这位小姐很讲理嘛，怎么称呼？”
蒋时眼神一黯，“你不需要知道她叫什么，也不用耍什么心眼，加西，把包交出来”。
“蒋老板这话就见外了，论心眼，我能比得过你？不是我下的手，至于包里的东西，得问问兄弟们了”。
徐微和蒋时对视一眼，他俩心知肚明，东西肯定在加西手上，他这就是在等着他们找上门。
这时，蒋时的手机响起，他拿出一看，是达瓦。
“时哥，我现在去找拉措，他的人早上从我家带走了罗桑！”蒋时蹙眉，罗桑是他妹妹，达瓦语气里满满的焦急和愤怒，明显，他已经失去了理智。
只听他沉声道：“我就在这边，你先回去陪着你阿免，等我消息”。
“哟，看来蒋老板流年不利啊。”加西脸上带笑，眼里的兴味更甚。
“你们做的那些事儿，用不着我明说，桩桩件件，哪件都够你们进去了”。
加西脸色一变，大声道：“蒋时，你他妈真把自己当回事是吧！”
话音刚落，院里搬货的人放下箱子，汇集在他身后，一个个目光狠厉地盯着两人。
第15章
徐微见一群人围过来，心头一跳，面上不动声色，但揣在兜里握着藏刀的手心微微出汗，感觉蒋时靠了过来，她抬头，看见他眼中的安抚。
剑拔弩张之际，加西那边的人突然喊了一句“阿古拉”。
众人看向门口，一个穿着破旧僧袍的老人，佝偻着背，手里捻着一串佛珠，像是没看见院中人事物一般，缓慢地走进来。
加西向蒋时看去，眼中有一丝不易觉察的慌乱，他快步上前搀着老人的手臂，老人不发一语，平静无波的双眼扫了一圈，复又低眉拨弄佛珠。
“你们俩，扶阿古拉进屋里坐。”加西对旁边的人吩咐道。
蒋时看着老人在回廊渐远的背影，若有所思，加西转过头，阴着脸，带着探究的意味观察蒋时，突然，他笑了起来：“蒋老板，不就一个包吗，晚上8点，你过来取”。
“给我根烟。”一上车，徐微对他说。
一根烟的时间里，两人谁也没说话，蒋时细细回想着老人出现后加西的一举一动，眸光微凝。
“现在去给你找个旅馆”。
“你呢？”
“我先去把罗桑带回来”。
“我跟你一起去。” 接到达瓦电话时，她就在旁边，听得清清楚楚。
蒋时眉头拧起，正要开口回绝，她接着说：“这里应该都是加西的人，呆着不比跟你走安全”。
未出口的话被她噎了回去，蒋时抿着唇不说话，发动车子。
拉措不像加西，喜欢在外游荡，他常年住在家族的祖宅，位于丹巴县城以北9公里的藏寨，靠着卡帕玛群峰脚下，车程不过半小时，寨里不足两百户人家。
徐微拧眉思考，她是听说过藏区混乱，但嚣张成这样，明目张胆，确实有点超出她的认知，这么想着，也就脱口问了出来。
蒋时看看后视镜，往右打方向盘，回答她：“长久以来藏区都习惯用钱解决问题，听过赔命价吗？顾名思义，延伸一下，还有赔血价、赔奸价、赔盗价”。
“当地公安机关不管？”
“被告和原告私了，原告拿了赔价甚至还帮被告，什么证据都没有，怎么管？”
听了他的话，徐微太阳穴发胀，这种调解方式，可真够原始，并且简单粗暴。
说话间，到了山脚下的村落，蒋时沿着外围兜一圈，把车停在村后，带徐微从小路绕到了拉措祖宅的大门口。
“你在这里呆着，等我带罗桑出来”。
“你打算怎么把人带走？”
蒋时勾起嘴角：“抢”。
“……”
厅里炉火正旺，边上架着一张牌桌，四个男人围桌打牌，地上散落着东倒西歪的酒瓶，和无数烟头，蒋时推开门，空气浑浊不堪，四双眼睛同时看向他。
跨进门时，他不动声色地快速扫了一眼屋内布局，东西两侧各有一间屋子，都关着门，不知道罗桑在哪间，又或者在二楼？
“你找谁？”
“罗桑，早上带过来的女孩在哪儿？”
四人对视一眼，“钱，你带来了吗？”
“让我先见见她。
“你算什么东西，还谈条件？”
蒋时从冲锋衣内袋掏出叠好的牛皮纸袋，只露出一角时，又塞了回去。
其中一人目光随着蒋时的动作移动，他抬肘碰碰身边人的胳膊，“去，带出来让他看一眼”。
见那人上了二楼，蒋时庆幸刚刚自己没有冲动，要是在二楼动手，怕是很快会引来更多人。
不大一会儿，罗桑跟在那人身后，双眼红肿，显然是狠狠地哭过，她一见到蒋时，眼眶立马蓄满了眼泪。
“钱拿过来”。
蒋时走到牌桌前，把牛皮纸袋往桌面一抛，一只手撑在桌边，那人拿起掂了掂，发觉不对劲，“这里不够。”
“告诉拉措，这是本金，要利息没有，你们做了什么手脚，自己清楚。”话音一落，他搭在桌边的手突然发力，将牌桌整个掀起，桌子连带桌面上的东西顿时“哗啦”一声翻向四人。
趁他们手忙脚乱还没反应过来，蒋时一个跨步，上前抓住罗桑的手拖向自己，离罗桑最近的男人刚躲开倒向自己的牌桌，抬头就看见蒋时的动作，立马伸出手拽住了罗桑长长的发辫。
罗桑尖叫一声，站住动弹不得，头向后仰起，眼泪大颗大颗地滚下来。
蒋时抓起地上的酒瓶，砸向那人的手臂，剧烈的疼痛让他不得不松开了手。
“跑，往大门外跑！”蒋时一把将罗桑向前推去，自己则回身与他们周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