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口吃完，蒋时把果核随手扔在树下，点燃一支烟叼着，左手拎着布袋，右手摘了苹果扔进去。
“我们这样不好吧？要不付点钱？”徐微看着蒋时在别人家果园如入无人之境大马金刀的模样，开口问道。
蒋时右手还停在树梢，转头看她，“刀登还有个兄弟，未婚，要不拿你抵苹果钱？”
徐微一楞，继而吐出个“滚”字，看到蒋时嘴角扬起的笑，更觉牙痒，快步上前，一脚踢在他的小腿肚上，哪知被踢的人纹丝不动，她脚都还没放下，立着的另一只脚就一崴，身体猝不及防地倒向旁边的果树，蒋时眼疾手快地转过身，放开布袋就去捞她，出于惯性，身体跟着向前倾去，在徐微后脑要磕上树干的一瞬间，他将手掌移到她脑后一垫，手背结实地撞上了树干，另一手撑在树上支着身子。
她的脑门撞在蒋时胸口，后脑勺垫着他的手心，背靠着树干，两人前身相贴，徐微默了片刻，伸手推蒋时，却只推开了半米。头顶的阳光被树叶遮挡，只从缝隙间洒下些许碎金，蒋时叼着的烟将燃尽，半截烟灰落在两人面前的地上，他收回撑着树干的手，捏下烟嘴扔掉。
徐微盯着他的动作，心跳蓦然加快，鼻间尽是他的烟草味，还混着青苹果的酸涩，她觉得自己烟瘾犯了，两人视线纠缠，浓眉深目在她眼前一寸一寸放大，电光火石间，徐微把头一偏，感觉他的鼻息落在了耳边。
“你倒是站稳点。”徐微说罢用力推开蒋时，也不看他，蹲下身子捡拾起散落一地的苹果，将布袋装了三分之二，“走吧，差不多了”。
蒋时跟在她身后，抚着手背被树干磕碰留下的印记，从她被风扬起的黑发里，看到若隐若现染红的耳尖，舔了舔牙。
回到车里，两人默契地没提刚才那茬儿，徐微撑着头看窗外，天黑得越来越早，金乌即将西沉。
“你等的人呢？”徐微打破沉默。
“天黑后，等他电话。”
她斟酌了一下用词，“是在加西那边的熟人？”
“谈不上熟，收钱办事罢了。”蒋时拧开瓶盖，仰头喝了一口水，渐暗的光线里，薄薄皮肤覆盖下的喉结上下滑动，线条流畅，她想起果树下短暂的光景，莫名觉得呼吸不畅，低下头咳了一声，脑袋发懵地随口扯来一句话：“你和加西什么私怨？”
话刚出口便后了悔，徐微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以他俩的关系，这个问题太过于私人，跟在阿婆身边这些年，早习惯了与人相处，保持疏远的安全距离，这趟随他来，无非是拿回自己的包，回去后便各归桥路，萍水相逢，何必纠葛，平添羁绊，眼下自己没头没脑问出这么一句话，实在有探人隐私的嫌疑。
蒋时敲着方向盘的指节一顿，转过头挑眉看她，解释的话到嘴边正要开口，却见她咬着下唇，快速地将头偏向窗外，“抱歉，你不用回答，我一时脑子发热。”
“呵，一时脑子发热。”蒋时眼神微黯，把这六个字在齿间细细地碾过一遍。
第14章
夜沉沉，风声鸣，夹杂着凌厉刮过旷野。半个多小时前，蒋时接了通电话，驱车赶到这里，徐微在日头彻底沉下去时，看到没有边界的天，与远处绿植稀少，土石裸露的地相接，最后隐遁在尽头，而他们藏匿于黑暗中。
“当当”两声，突兀而至，蒋时那侧的车窗被敲响，他降下窗，外面是一个小个子男人，没有光线，看不清面目。
那人扫了眼副驾上的徐微，把目光投向蒋时。
“上车。”蒋时偏头示意他。
他只静了一瞬，便开门坐进后座，一刹那灌进来的风，吹散了车内积蓄下来的温度。
小个子坐下后，从藏袍里掏出一只土豪金的国产手机，借着屏幕微弱的光亮，抠出侧面的内存卡交给蒋时。
蒋时摁亮顶灯，指间捏着内存卡看了会儿，另一手伸到徐微身前的手套箱，取出一个牛皮纸袋，抛向后座，小个子接住后便塞进了藏袍前襟。
“蒋老板，那件事，有点线索，但具体地址还没确定。”一直没开口的小个子突然出声，徐微发现他声线很细。
“啪”，蒋时点燃烟，橘红的火苗窜起，烟草味蔓延开来，“什么时候能确定？”
“埋……那时在现场的一个人明天应该回来了。”
开回到借宿的藏民家时已经接近9点，蒋时正要拔车钥匙，听见徐微问：“这边有商店么？”
“你看附近像有的样子吗？”
“……不像。”
蒋时打开顶灯，暖黄光线笼罩两人，“你要买什么？”
“……泡面。”徐微顿了一下，有点尴尬地回答，从昨晚到今天，连着两顿酥油茶糌粑，她实在有点吃不消，现在无比想念泡面的味道。
蒋时一时语塞，扶额笑了起来，“抱歉啊，是我没考虑到，你不习惯这里的食物。”嘴里说着抱歉，可语气里却丝毫没有歉意。
徐微撇了他一眼，“算了，回去睡觉。”
“唉，等等。”见她开门要下车，蒋时连忙按住她的肩膀，“泡面没有，挂面行不行？”
徐微站在车后，看蒋时在后备箱里一阵捣鼓，变魔术似的拿出了一整套折叠炊具，又从旁边的纸箱翻出一袋挂面和一瓶全国人民都热爱的女神级辣椒酱，简直神奇。
“帐篷、睡袋、炊具、口粮，你这户外店老板真不是当假的，走到哪儿都能生活。”
“也不是，还缺个最主要的。”
“什么？”
“你猜。”蒋时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把东西全部搬下车，“杵着干嘛，过来帮忙。”
靠车身的遮挡，寻了个背风的位置，蒋时打燃燃气，徐微往锅里倒了两瓶矿泉水，坐上火等烧开。
沸水扑腾，蒋时往锅里扔了把面，又用小刀切了两根火腿肠丢进去，“盐没了，只剩辣椒酱了”。
“够咸的。”徐微蹲下抱住双膝，头趴在手臂上看眼前跳动的火焰，热气暖暖地拂上她的脸，像一只小动物，守着火光取暖，蒋时忍住想揉揉她头的冲动，真要上手估计会被打。
一只钛碗出现在眼前，徐微撩起眼皮向上看，见他正伸着手，“可以吃了。”
两人盘腿坐下，她把面挑进碗里，拌上辣椒酱，蒋时不用碗，接过辣椒酱直接往锅倒，端着锅开吃，热辣爽利，吃得徐微鼻尖冒汗。
“明天去把你包拿回来。”蒋时先吃完，把锅放到一旁，点上烟。
徐微咽下口中的面，想了下，“会对你的事有影响吗？”之前在路上与加西三翻四次的遭遇，再结合这几天，蒋时不加掩饰地一些动作和话语，不难看出，他此行肯定是为了私怨而来，此刻他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也许给不了什么帮助，但至少不该拖累他。
蒋时吐出一口烟气，看着她眼睛，一字一句地回答：“不会，明天拿回包，马上送你离开。”
对视片刻，徐微点点头，埋头继续吃碗里的面。
次日上午，同借宿的藏民结完房钱，两人收拾好就动身上路。
天气晴好，天空蓝得不像话，车一路往北开，半小时后，经过雅拉雪山，蒋时指指挡风玻璃前方：“以后有机会，你可以来试试穿越雅拉雪山，难度不太大，穿行古驿道，途经牧场、草场和森林，周围还有瀑布、海子、温泉，路上风景很美。”
徐微推高墨镜架在头上，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里的山顶有终年不化的积雪，在蓝天之下，尤显孤傲，透着一种遗世而立的美，她又听见蒋时说：“海拔不算高，不过至今也没人能成功登顶。”
“那下回还找你做向导，带我登顶？”徐微难得好心情地开玩笑。
“可以，但不保证成功，你得做好和我同生共死的准备”。
“……”
徐微将脸转向窗外，嘴角轻轻向上扬起。
一个多小时后，到达丹巴县城。沿着老巷开进一条偏僻的胡同，里面只有几家破败的门脸，蒋时把车停靠在一家荒废的饭店后门，隐在断墙下。
下车前，蒋时打开手扶箱，拿出一样东西递过去，“拿好，你随身带着”。徐微定睛一看，他手心躺着一把只有手掌长度的小巧藏刀。
像是知道她心里的疑惑，蒋时解释道：“这帮人都不是善茬，以防万一，当然，我希望你用不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