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等我一下。”
季薄雪拍了拍椅背，低声和看监控的警员说：“查一下青州路和开源路交汇附近的监控探头，有没有一辆银白色的奔驰轿车经，车牌号是……”
“有有……”警员指着监控说，“现在正往青州路开呢。”
季薄雪拍着他的肩膀，吩咐道：“放大放大。看看驾驶座。”
警员把鼠标放在调节键上，视频的清晰度随着画面的不断放大而模糊。
但两人还是清楚地看到了，驾驶座上那个仅比方向盘高一截的孩子。
电话还在通话当中。
林璟的音调明显高了几分，“我跟在他后面呢，你们快来吧。”
他的忽然发生，查监控的警员吓了一跳，随口问：“谁在说话？”
季薄雪匆匆挂了电话，“一个朋友。他报的案。”
她赶回值班室，轻咳两声，弯曲的手指用力地在桌面敲了两下。
然后俯下身子，在冯警官耳边大喊：“师哥，快醒醒，要出车了！”
“啊！！”冯警官迷迷糊糊地刚要睡着，被她这么一叫，脑袋猛地从胳膊里抬起，两手胡乱地在空气中抓了一把，撑着桌面站起身子，“什么事？什么事？”
一个晚上连续被惊醒两次，他吓得不清，脸色惨白惨白的。
季薄雪在心里偷笑，嘿嘿，让你凶我。
“师哥，有人报案，说青州路有个小孩驾车上路了。”
冯警官一把抓起车钥匙和传呼机，跟着她往外跑，“快走，快走。”
—
季薄雪坐在副驾驶，眼睛紧盯着前方，手里握着通讯器，和查看监控的警员实时联系。
“冯警官，你往左拐，再往前开个三四百米就能看到他了。”
车内，冯警官和季薄雪讨论着要怎么截停车辆。
冯警官啧声，“不能直接截停。这孩子也不知道会不会刹车，万一紧张没刹住就麻烦了。”
季薄雪对着通讯器，问：“前面多远有信号灯？”
“大概三百多米有个路口。”
“师哥，要不等他等红灯的时候，我们上去拦。”
“这注意好。”冯警官目光仍直直地盯着前方，身子却低了一些，他对着通讯器发号施令，“你联系交管，让他们调信号灯，一会一定要把那辆车拦下。”
监控和实时路况是有一定延迟的，为了以防万一，季薄雪的耳朵上挂着蓝牙耳机，同时和林璟保持着通话。
计划制定下来了，她按着蓝牙，问：“前面那辆车开得怎么样？稳吗？”
看监控的警员怔住，“我这看不清他开的怎么样。”
季薄雪抱歉地说：“哦，我不是在和你说话。”
“那是我？”冯警官疑惑。
“也不是。”季薄雪指了指耳朵上挂着的蓝牙，“和报案人。他跟在那孩子的车后面。”
“哦……”冯警官有些纳闷，喃喃自语，“这什么报案人呀，这么上心？”
巡逻车又开了一段，终于看到前面的奔驰车。
深夜里，路很空，只有银灰色的奔驰，和一辆黑得能融进夜色里的奥迪，一前一后地开在路上。
在路口，红灯应时亮起。
银色奔驰在一阵晃动后，压着安全线停下。
巡逻车上的两人松了一口气，从另一条路超车拦在了奔驰之前。
冯警官先下车，跑过去，“警察，开门。”
他没和车里的孩子多说话，直接把他从驾驶座拉到副驾驶，然后自己绕道驾驶座。
季薄雪由副驾驶转到驾驶座，三辆车又往前开了一段路后，掉头驶回了派出所。
到了派出所，男孩懵懵懂懂地看着他们。
他的眼睛扑闪扑闪的，似乎还不明白出了什么事。
粗心的父母接到派出所电话的一刻，才发现儿子和车都不见了。
他们开着家里的另一辆车匆匆赶到派出所，或许是因为太过慌张，夜色又昏暗，孩子父亲倒了两次都没能把车子倒入停车位。
听到发动机的声音，男孩不顾民警的阻拦，跑到了院子里。
母亲用手机充当手电，她站在车子前，举高手为他照明。
十岁的男孩跑过去，“爸爸，我来，我会倒车。”
车内的男人听到这句话，气得瞬间炸开。
他不顾停在路中央的车子，拉开车门，跳下车，撸起袖子一把拎起儿子，扬起手就要打。
几个警察赶紧跑过去拉架，“哎，这是派出所，你干嘛呢！”
“抱歉啊。”男人收回手，把儿子放到地上，“这孩子平时挺听话的，今天不知道怎么了。”
男人额前的碎发散乱着，紧贴着布满汗的额头，他喘着气，说话断断续续的，因为着急也因为生气。
能看得出他出门时很匆忙，匆忙到连袜子都穿错了一只。
他宽厚的手掌按在儿子的后背，轻轻往下一按，“真的很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
“我们麻烦无所谓，孩子没事就好。”季薄雪叹气，指了指横在路中央的车，“你先把车停好，进来做笔录。”
男孩抢先一步，跑进车里，两手兴奋地摸上方向盘，“我来倒！我会！”
“你给老子……”男人大呵一声，伸手要去抓他，却被冯警官拦住。
冯警官在路口拦下男孩时，他高昂着头，自信满满地坐在车里，看上去比他这个驾龄十年的老司机还要神气。
派出所的院子不大，还停着三五辆巡逻车，预留出的那个停车位旁边有一颗歪脖树斜插在后面，位置很小很窄很不好停。
冯警官故意说：“小子，你不是觉着自己挺牛吗？那你试试吧。”
反正现在是在警局内，应该出不了什么大事。
正好磋一磋他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锐气。
得到警察叔叔的支持，车上的小男孩更神气了。
他把车门一拉，砰地一声关上。
男孩没有看后视镜，凭着感觉就这么直接倒了进去。
他的动作流畅，一气呵成，一步到位。
院子里站着的大人们都惊到了，尤其是冯警官，他直呼一声‘好小子’。
待小男孩停好车，季薄雪走过去，蹲下身子，和他保持平视，教育道：“虽然你觉得自己开得很牛，照目前来看，你确实开得不错。但没有经过考试，是不能上路的知道吗？”
“嗯。”男孩低下头，“那姐姐，我什么时候可以参加考试呀？”
季薄雪摸了摸他的头，边说边指了指身边的林璟，“等你长到像这个哥哥这么高的时候就可以了。”
男孩撇嘴，心有不甘地‘哦’了一声。
冯警官带着他们走进所里做笔录。
而季薄雪则站在院子里和林璟道别，“林医生，今天麻烦你跑这一趟了。事情解决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林璟抬手，看了一眼手表，“你还有多久下班？”
“两个小时吧？怎么了？”
“我等你。一起走。”
“不、不用了吧。”季薄雪有些不好意思，她两手按在他的肩膀上，把他往外推，“你还得上班吧，这么晚了……”
林璟抖抖肩膀，甩开她的手，“我不上班。今天调休。”
季薄雪轻轻拍了他的肩两下，“哟。挺巧。咱俩同一天休息阿。”
“不巧。我特意调的班。”
林璟说话总是这样，风淡风轻的，不紧不慢的，但每一句似乎都另有所指，让人捉摸不透。
季薄雪有点后悔和他说的那句玩笑话了，她好奇他的那个‘特意’是不是为她，但又不太好意思开口问。
她撇过头，别别扭扭地说：“回去吧，我不用你送。”
林璟点点头，应了一声，转头走了。
黑色奥迪消失在夜色里的时候，季薄雪才回过味来。
他真的走了。
所以，他的‘特意’真的不是因为她阿。
季薄雪怅然若失地坐在派出所门口的台阶上。
她捧着脸叹气，又晃晃脑袋，把奇怪的情绪甩出脑袋。
她想什么呢。
林璟原本就是有喜欢的人的呀。
这一点，徐子航早和她说过的呀。
季薄雪拍了拍自己的脸，站起身子，走回值班室。
男孩和他的父母做完问询笔录，又签了一张保证书，冯警官仍不放心地嘱咐了几句，才让他们离开。
季薄雪坐在值班室，单手撑着脑袋，有些困倦。
她侧头，看见天边的云朵勾着金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