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又说到另一个侍郎, 也就是陈斌,他整日都不在工部,也不做实事,就是在外应酬,在外结交好友, 从不管工部之事。章大人毕竟年事已高,做事力不从心,现在的工部大多数时候都是靠严树来撑。
章大人一说起他,便摇头,“陈斌呀,他不适合工部,工部需要能做实事的人,他静不下心,做不了。这些年我也没有管束过他,他喜欢在外应酬,便也随他,好在还有严树帮衬着我。”
可毕竟这么大一个工部,光是严树一人哪够?底下还有营缮、虞衡、水利、屯田四个分部,沈郁现在主要管水利,偶尔负责营缮,她底下还要管着侍中、外侍、主侍等人,更别提其他三个分部,严树便是有心也无力。
她深有感触,跟严树碰了一下杯子,“管不过来,还有我啊,我四个分部都呆过,里面的人都熟悉,你有哪些搞不定的,我来。”
说实话,严树听了这话还是有些感动的,右侍郎陈斌从未过问过工部之事,一直以来都是他一个人扛着。他跟沈郁碰了杯,连喝了几杯,便有些喝高了不知不觉就说起了胡话来。
“沈大人,说实话,其实你刚来工部的时候,我就觉得你是走后门进来的。可是,你在这里一年多了,快两年了,一直都踏踏实实往前走,我对你的成见,就慢慢没了。我有时候,也很佩服你,你能做到很多我敢想不敢做的事,我佩服你,真的佩服你……”
他说着说着,就趴到了桌子上,旁边的小五小六都笑了起来,就连章大人都说:“这孩子平日里活得太过拘束,难得见他这么高兴。”
“就是这酒量……”沈郁连连摇头,这酒量,将来怎么拿得出手,“章大人,这几日我都没上朝,也不知道耽误您的事没有……”
章涧笑着摸了把胡子,“不打紧不打紧,朝中无甚要事,你安心挑选你的夫婿便是。”
沈郁苦笑了起来,“章大人,你们都在恭喜我,可你们没人知道我心里的苦……”
“沈大人,你早晚都是要嫁人的,可不要再拖下去了。”章涧摸着胡子,忽然想起了什么,“我倒是想起了一件事,今日早朝来了个生面孔,以前没见过,一来便是以大理寺卿的身份上奏,不知是何时发生的事。”
沈郁睁开了眼睛,“大理寺换人了?”
“我下来也问了别人,都说不太清楚,许是我老了,有些事都记不清了。你改明儿留意一下,代表咱们工部去送个礼,意思意思一下。”
“好。”沈郁应了下来。
第96章 豁然开朗
酸菜扶着沈郁上马车, 她趴在窗边昏昏欲睡。天色已经暗了下去,街上一个行人都没有,风卷枯叶, 尘土纷飞, 连热闹的俞都都显得有些凄凄凉凉。
白天围在府门口的人已经走得七七八八,还剩几个随从看守, 一看到沈郁回来了, 都扒着马车,把自己公子写的婚书塞进马车里,一边扒拉着窗户,一边喊着:“沈大人,您看一下, 一定要看, 我家公子是真心的……”
平日里也没见谁捧着真心来,圣旨一下来全都是真心的了。
沈郁揉着不太舒服的脑袋, 下车回府, 坐在院子里清醒了一会儿。酸菜去帮她熬醒酒汤,她独自一人坐在朦胧的灯笼下面,视线都变得越来越模糊。
不知是谁扔东西砸了她一下, 她迷迷糊糊看到墙上坐着一个人, 也看不清,“小将军, 你怎么又来了……”
她喝了酒之后声音都跟着软绵绵的,她撑着石桌摇晃着站起来,纤细的身子像扶柳一样摇晃在冷风之中,“不是跟你说了吗,不要来了, 你再来,我就让酸菜拿扫帚撵你。”
风吹起她的长发,露出她绯红的面庞。越是喝了酒的人越是不能吹风,这风一吹上来,脑子里就跟搅浆糊一样什么都不知道。她往前走了两步,后知后觉地发现那人的衣衫是银灰色,这不是,她给九千岁做的那件吗。
她穆然后退了几步,踩到了自己的衣摆,跌坐在地上,她呆呆地看着凤千瑜从墙头上跳下来,一步步地走到她跟前,朝着她伸出了手,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伸出的手,就这样停在了半空中。他慢慢收拢自己的手指,站起身来,声音在这夜里如醇香醉人的美酒,婉转动人,“你不在府中,我担心你,所以……”
沈郁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你每天都来吗?”有好几次她坐在书房写字,都觉得外头有人在看着自己,她还以为是错觉。
凤千瑜没有说话便是默认,他摸了摸脸上的面具,有些迟疑,最终还是松开了手,“你,真的要从他们之中,挑一人来做夫婿吗?”
她身后的石桌上,还摆放着他们塞给她的婚书,她从未打开过一封,所有塞给她的婚书都如同石沉大海。她望着眼前的九千岁,其实很想问问他的伤好了没,可话到了嘴边,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良久的沉默之下,凤千瑜也终于明白了些什么,那道择婿的旨意,便是对他最好的拒绝,他又何必还在这自欺欺人。
他伸手将她抱了起来,感觉到她好像不再那般抗拒,便一路将她抱入房中,一直到床边才松开了手,“你不必怕我,我最不想伤害的人便是你。”
沈郁其实想说她不是怕那个。
他说着又将她腰间的珠子系紧了一些,“别把它弄掉了,若是下次我再发疯,它可以救你一命。”
所以早在他送珠子给她的时候,就已经是把她当成了自己最重要的人。沈郁有些难以置信,她趁着酒意,问了她平时不敢问的话:“你从那个时候,就开始喜欢我了吗?”
凤千瑜顿住,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因为沈郁是第一个走进他心里的人,无论他是九千岁的时候,还是暮玉的时候,她都与他人不同。
沈郁直觉自己问错了话,顿时酒意都清醒了不少,连忙改口:“我不是那个意思,九千岁,我是想说你其实不必这样对我,我不值得你如此,你身份这般尊贵……”
他伸手勾住她的后脑勺,俯身抵着她的耳朵说话:“棉棉,你值得。”
沈郁感觉耳根都开始发红,她抬头还想说什么,他却转身在她桌子上放了一个盒子,很快就消失在了窗口。
酸菜端了醒酒汤进来,“小姐,你脸上怎么这么红?快把醒酒汤喝了。”
沈郁喝了一大口,又酸又苦,喝得她更难受了,她起身打开桌上的盒子,里面装着她没见过的糖果,拿了一颗放进嘴里,酸酸甜甜的人一下子就舒服了起来。
酸菜凑过来看,“小姐,这糖好漂亮,哪里来的?”
“别人给的。”她伸手把盒子盖上,阻止了酸菜伸出的小手,赶紧把她撵出去,“快去睡了。”
她把酸菜撵走,自己却趴在窗台上失眠了好久,抱着盒子里的糖果,望着漫天星辰,想到他俯身在自己耳边说话的时候,她一点都不排斥他,还有他抱她起身的时候,碰到她手的时候,那天的排斥感一点都没有。
那日发现他是假太监之后,她心生排斥,所以就认定自己只是不排斥真太监,可是今日明明已经知道真相,她也同样没有排斥他的触碰。
难道她排斥的只是他走火入魔之后的模样,并非九千岁本身?
她打开盒子,看着里面漂亮的糖果,晶莹剔透,每一颗都像极了一个萤火虫。她又想到霖山之景,想到他给自己摘的桃子,她的心里忽然之间豁然开朗,忍不住笑出了声音。
后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沈郁醒来之后久久回不过神,甚至还以为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都是她臆想出来的,直到看到那盒糖果,才明白昨天的胡思乱想都是真的。
酸菜都没睡醒,就被沈郁拉着起来用膳,她望着外边蒙蒙亮的天色,百思不得其解,“小姐,你今儿要去上朝吗?”
“嗯。”
“咱们出得去吗?”
沈郁把碗里的粥喝得干干净净,好久没有胃口这么好过,一身神清气爽,拍了拍她的肩膀,“走吧,别耽误了。”
得知沈郁要上朝,吴主事特意带了后院的家丁控场,生怕等会儿门开了场面就控制不住了,他小心翼翼地打开府门,外边值班的人横七竖八睡了一地。
他们都熬得太久了,看到沈郁从里边出来都没什么反应,等到人都上车走了才反应过来,赶紧爬起来,塞聘礼的塞聘礼,递婚书的递婚书,那府门是彻底关不上了,吴主事的头发都开始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