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此番能够平安回到书院,全靠那位贵人相助……月白,多余的话老夫也不说了,你只管同三殿……三爷讲,若是有老夫能够做到之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话一说,穆清心中愈发涌起惊涛骇浪——所以说,果然是跟那位三爷有关系?
也不知道,她夫君这位三哥到底是什么来头……或者说是,她夫君的家族到底是什么来头……
穆清心中愈发有了一种不安开始肆意蔓延,不过她努力控制住情绪,不动声色地听着两个人继续说话。
柳风面上还是之前那种趾高气扬之色,他拱手对秦老山长道:
“山长您老客气了。三爷说了,您老这都是无妄之灾……您老既然出来了,就好好在书院歇着罢,以后京里头的事儿,您老就别掺和了。”
这话说的,就很是有那么点儿意思了。
说是毫无礼数,也算是客客气气的。
但是这种气势和腔调,却已经完全是有了那么一种居高临下的意思了。
以前他在秦老山长面前,可万万不敢这么说话的。
但是现在他不但说了,而且似乎还是很习惯,也很自然的样子,可见,最近他没少这么做——这也就难怪,穆清想起来这位老兄刚刚看着她的眼神也同以前不太相同了呢。
穆清有些无语,但是没想到,秦老山长接下来的反应更加让人大跌眼镜。
对于柳风这种明显有点儿大不敬的态度,他居然毫不介意。不但如此,居然还笑得十分灿烂,跟之前怎么看柳风这个“不成器”的“市井登徒子”怎么不顺眼的时候简直是判若两人。
秦芩妹子倒是对此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想来应该还是沉浸在阿爹归来的喜悦中无法自拔,连这么明显的问题都没注意到。
穆清想着再这么下去,今儿这正事儿是一点儿都别想听见了,而且她也实在是不想见到这两位在那里不尴不尬地商业互吹了。
奈何这两位都没有主动停下来的意思,她只有自己出马,直接对着秦老山长施了礼,非常客套地问道:“不知道,山长您叫学生来,是有何吩咐?”
这话是问到了重点了。
秦老山长笑了笑,转身打开了桌上的一叠宣纸。
穆清一看,好嘛,感情是在这儿等着呢。
那叠宣纸,穆清其实挺有印象的。
因着那里头有她的杰作——当时为了回敬秦老山长那幅“母鸡司晨”图,她也用了一副画作反击。
便就现在展现在眼前的这幅“双兔图”了。
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雌雄。
虽然说这含义极好,而且反击得时候也挺爽利的,就是唯一的是,穆清这画技有点儿悲伤,尤其是经过了一段时日之后,那两只兔子看着就更加难看,简直就像是两团墨迹一样,几乎已经是完全看不出来什么形状了。
穆清完全没有想到这种东西秦老山长居然还留着,她有些疑惑,又有点儿不好意思,所以只能干咳了一声,试图装死。
奈何秦老山长不肯放过她,直接点梦道:“穆家丫头,你来看看,这可是你当日刚刚来到白鹤书院时候留下的墨宝?”
柳风站在旁边儿,早就见到了这一幕,当场就嗤笑了出声,完全没有给穆清留面子的意思。
穆清感觉脸颊有些发烫,但是也不想认输,便就笑着道:“不错,教山长见笑了……没想到您老还留着它呢。”
秦老山长笑道:“我不但留着,而且还时常拿出来看一看……丫头,你说的极是,女子也有女子的厉害之处……这一次若不是……”
他似乎要说些什么,但是刚刚说到这里,柳风忽然大声咳嗽了几声,生生就把老爷子的话给打断了。
秦老山长说了一半的话就这么戛然而止了。
他看了柳风一眼,脸上露出了一种奇怪的表情。有些像是尴尬,又有些像是懊恼,不过不管哪一种,都能够让穆清无比清晰地意识到,那半截儿她最想知道的话,是不可能再接着说了。
果然,秦老山长也轻咳了一声,直接揭过了这个话题。
“总之,老夫觉得,女子也很好……当日咱们的赌约,不如便就这样算了罢。”
他这句话一说,作为另外一方当事人的穆清跟秦芩都还没来得及反应,柳风已经跳出来道:“什么赌约?”
穆清微微蹙了蹙眉尖,转头看了他一眼,见到他一脸理所应当的模样,又看了看秦老山长,略微顿了顿,还是没有说话。
不过秦芩妹子却不管这么多,当场就怼了回去:“什么赌约,与你何干?”
见到秦芩妹子跟吃了□□一样,秦老山长跟柳风都有些愕然。
但是穆清却很是能够理解她的心情。
她今日原本是十分高兴的。
担忧了许久的老父亲终于平安归来,让她有一种“失而复得”的狂喜。
这种喜悦之情完全冲淡了一切,让她什么都无暇顾及——直到刚才。
从秦老山长拿出当时跟她们两个小丫头打赌的那些“物证”开始,秦芩就已经感觉到了些不对。
不过穆清也在场,并且并没有表示出什么不安之类的情绪,所以她也就没有吭声。
她到底是跟秦老山长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的亲生女儿,比起穆清来,当然对秦老山长更加了解——她知道自己这位阿爹从来不会做无用之事,特别是对于女子,更是从来没有想过平等待之。
他是位体贴的夫君,慈爱的父亲,但是他同这个世界的其他男子一样,都觉得女子不过是男人的附庸。
在家靠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兄弟、子侄都要承担扶持女眷的义务。
他是这么想的,也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他中年丧妻独自抚养独生女儿长大,待她无微不至、宠爱她,教导她,看似比教养儿子还要用心。
但是这一切都是为了给她找一个好归宿——在他看来,入宫嫁给某一个皇子,显然是个极好的归宿。
而且这个皇子,最好是不要跟皇位扯上什么关系的——皇帝不但后宫三千,而且责任重压力大,脾气再好,干上几年也少不得被磨成暴躁易怒、喜怒无常的性子。
正所谓伴君如伴虎。
皇帝并不是最好的人选。
但是皇子就不一样了。
跟皇位扯不上关系的皇子,那就是王爷,嫁给了王爷,以后就是王妃。如果遇到性子好的皇子,那么简直就是天赐良缘——从此之后,必定是过着神仙一般的生活。
作为一个珍爱女儿的老父亲,他觉得这是一门十分好的婚事。
为此,他想尽了办法撮合女儿跟那位殿下,可是没想到的是,这个女儿被他养刁了性子——居然不想着嫁人,说什么愿意终身不嫁,侍奉老父,守着这白鹤书院过活。
简直荒谬。
荒唐。
不可理喻。
秦老山长想起女儿当日的任性,心中还是非常气愤,不过看着面前的柳风,他又欢喜起来。
“不过些许小事,月白想知道,老夫自当和盘托出……”
可惜他话未说完,就直接被人打断了。
“若是我说,不同意呢?”
第98章 098
说这话的, 是秦芩。
她刚刚一直沉浸在重逢的喜悦之中,甚至一反常态连她最讨厌的柳风都没功夫怼了——要知道,之前不管什么时候, 她见到柳风, 可都是没有什么好脸色的。
毕竟她跟柳风是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已经是那种不怎么愉快的关系了。此后更是在一次次的相处中变得愈发剑拔弩张起来。
跟原著中, 他们俩注定会成为一对“欢喜冤家”的剧情不同,秦芩妹子对这柳风自始至终都没有半点儿意思——欢喜是不可能欢喜的, 这辈子都不可能。
当然, 那个时候, 她并不知道, 有一天,她还要仰仗这个人的力量解救她的父亲——这种事儿, 谁又能够提前想到呢?
有谁能够想到一个连举人都还没考中的穷酸书生,居然会有那么大的能量,能够认识宫中的贵人, 帮着她爹逃出了生天呢?
故此,不知道是因为过于高兴所以忽视了柳风的存在, 还是因为心中的愧疚和尴尬, 秦芩妹子这次对柳风的态度算的上是十分温和了——毕竟, 比起之前的狂风骤雨, 只要是没有当场干起架来, 就已经算是温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