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又叫那位贵妃娘娘瞧见了,不知说了什么,秦仞倒是没再敢明目张胆地下手。
容嫱过去常常记起的少年和红衣女子,那少年必定是小时候的秦宓。
而那红衣女子,想来便是几次救助她的云贵妃。
只是她好像仍旧记不清红衣女子的面容,想来是见的少,且总是隔的远远的。
云贵妃……
容嫱蓦然想起这人,记忆里也就那么个模糊身影。
她后来如何了?
*
“咦,嫱儿你眼睛怎么了,好像有点红?”容娇娇凑过来盯着。
“来时路上吹了些风,过一会儿就好了。”
容娇娇不疑有他,坐了回去:“噢……你刚刚是不是问,前朝云贵妃的事?”
“嗯。”容嫱笑道,“我知你各类小道消息最灵通。”
“哼,你直接说我爱听八卦嘛。”容娇娇咬了口点心,含糊不清道,“我想想啊…”
“云贵妃死得很早啊。”
容嫱手一抖,几乎打翻手边的茶。
容娇娇压低声音:“肃王府谋逆那事你知道吧?”
“是齐盛他那些兄弟喝多了吹天吹地的时候说的。”
“据说当时肃王已经屯兵多年,一举杀进宫城,直逼皇座。”
“关键时候,是云贵妃舍身为先帝挡了一剑!”
容嫱睁大了眼,愣愣道:“便是那个时候…?”
“是啊,叛军可是招招要命的。”容娇娇擦了擦手,撑着脸,怅然道,“好可惜,据说云贵妃是个国色天香的美人。”
“先帝看到画像便对其一见倾心,待见到真人,更声称神女降尘、千年一遇。”
她早些年还读过以二人为原型的话本,前世今生,写得尤其缠绵悱恻、爱恨交加。
容嫱也有些感慨:“确实可惜。”
“不过。”容娇娇话锋一转,“其实若不是她那舍身一挡,咱们小陛下也不一定能坐上这个皇位呢。”
“陛下他…!?”容嫱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不禁觉得很是奇妙。
“哈哈哈,你傻啦?”容娇娇笑得倒在她肩上,“咱们如今的陛下,就是云贵妃和先帝唯一的孩子啊。”
那孩子……
容嫱想起自己和小皇帝的几次交锋,似乎都不大愉快。
若早想起云贵妃……也罢,小陛下哪里缺少她这一点善意。
“对了”。容娇娇笑够了,直起身子又够了一块糕点。
容嫱无奈:“少吃些,再放肆吃下去,明年大婚,今年做的嫁衣要穿不进去了。”
“你怎么和母亲说一样的话!反正齐盛说没关系的。”她嘟嘟囔囔,“我是说,我打听到了一个老画师,原先是宫廷画师,擅长人像,据说技艺自成一派,极其逼真!”
“刚被恩赐出宫那会儿,各路权贵几乎踏破了他家的门槛,就是为了求一幅画!”
“如今年纪大了,更是一画难求。”
容嫱好奇道:“既然提起,那你是求到了?”
“不是我去求的。”容娇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齐盛去的。老画师说他保家卫国、功在社稷,愿意行个方便。”
“确实是件美事,你与齐将军感情这样好,我很放心。”
容娇娇摇了摇手指:“我不是要画他,是要画你呀。”
“你离开京城,我又要成婚,不知道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我真怕你忘了我,也不想忘了你这个大美人儿。”
容嫱一怔:“娇娇…”
“别肉麻别肉麻。”她兴致勃勃道,“到时候就麻烦老先生画一幅我,画一幅你!你带着我的画像再去江南,行不行?”
娇娇此人,嘴上大大咧咧,说着不要肉麻,有时行事,却极细腻动人。
“就这么说定了。”容娇娇心满意足,又吃了一块糕点,“过两日我去接你。”
容嫱又坐了会儿,面上已经完全看不出经历了什么,才坐上马车回去。
千醉松了口气:“小姐怎么去了这么久。”
“方夫人留我坐了一会儿。”
千醉上下看看她,没看出什么异样,才替她解下斗篷,挂到一边去。
“王爷!王爷!”
院中传来一阵动静,像是秦宓过来了。
容嫱刚坐到暖炉边,手一时没拽稳宽大的袖口,滑落下去烤出一点焦黑。
“嫱儿。”秦宓走得很急,直接推开了门,待站到门口真正看见她,一下又不知道说什么。
容嫱慢慢理好袖口,才起身行礼:“王爷有急事?”
秦宓顿了顿走进来,挡开千醉端上来的茶,又把下人都屏退了。
容嫱心里直打鼓,他知道她今天去了肃王府,还进了那个院子?
她眼下的心情委实也很乱,面上端得再稳,仍是不敢与他对视,更是在他望过来时下意识仓皇避开。
这一下,却仿佛印证了秦宓心里的猜测,试探着问:“你…去了肃王府?”
“……嗯。”容嫱心乱如麻。
秦宓舔了下唇,鲜少有这样难以启齿的时候。便是当初作为摄政王第一次参政致辞,也没有这样紧张过。
“你是不是想起……本王的意思是、我是说…”
容嫱垂首安静听着,露出雪白的一侧脖颈。
秦宓心一横:“你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容嫱露出惊讶的神情,继而摸摸自己的前额,“我难道忘了什么?”
“…对,我好像不大记得自己小时候的事,只有些模模糊糊的印象。”
秦宓怔在原地,她去翻了张画出来,上面是没有面容的少年和红衣女子。
这幅画是当初二人在桌前嬉戏时画下的。
秦宓沉默了一会儿:“那你…可还想知道这两人的身份?”
容嫱端详着画,似乎是认真思索了一阵,缓缓道:“不必了吧。”
“已经过去的,便让它过去,与其纠结于一段似是而非的往事,不如向前看。”
“王爷,嫱儿说的对吗?”
容嫱直直地盯着他,目光无喜无悲,却那样灼烈得难以直视。
这回换秦宓狼狈地撇开了脸,良久才扯了扯唇:“你说的对。”
“嫱儿,你要向前看。”
……
“小姐?”千醉在她眼前挥了下手,提醒道,“王爷已经走了,你看什么呢?”
容嫱回过神,将冰冷的双手放到暖炉之上,感受着那袭来的暖意,脑子里却一直是秦宓最后的那句话。
——嫱儿,你要向前看。
什么叫她要向前看,难道只有她应该往前看吗?
那他自己呢?沉湎于过去又不是什么好事,他那样的人,应该最明白及时止损的道理吧?
他肯定会明白的。
容嫱闭上了眼。
第七十章 血夜
……
风吹过, 小院前风铃清响。
“嫱儿,你进来。”屋内传来少年一贯清冷的声音。
容嫱放下手里编了一半的红绳,欢快地跑进屋:“秦宓哥哥……”
她一下顿住, 看见少年用两根手指捏起一本书,第一页上写着略显锋芒的“秦宓”二字。
现在, 后面还跟了歪歪扭扭的“嫱儿”。
她倏地转身要逃,被人一把拎住后领:“跑什么。”
“我错了我错了。”容嫱讨好地抓住他的手, 软乎乎求饶, “秦宓哥哥, 放过嫱儿吧。”
秦宓素来是不喜别人碰他东西的,这小姑娘跟着他生活了大半年,实在是惯坏了。
他冷着脸, 把人拉到桌前,铺了一张白纸,先是自己写下“嫱儿”二字,然后把笔递给她,冷道:“写, 写不满三张纸不许吃饭。”
“秦宓哥哥…”
“撒娇没有用的。”
他拿了本书, 到一边去了,只偶尔抬头看一眼她有没有在写字。
容嫱专注力很不错, 一旦投入进去便学得很快。
……
“秦宓哥哥, 我的字是不是有进步了呀?”
“嗯。”
“那你喜欢字好看的姑娘吗?”
秦宓一顿, 少年初长成,十六七岁的年纪, 身量颀长、面白如玉。
一双眼却深深沉沉,好像什么都不在他眼里,又好像不动声色间一切尽收眼底。
他看了眼手边那一排秀丽的小楷, 嗯了一声。
容嫱托着腮,缓缓眨了下眼:“那你喜欢我吗?”
少年回过头,瞳仁被日光映衬得格外黑沉……
……
容嫱睁开眼,室内浮着层浅浅的药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