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澈的眼神一下子就锐利起来，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的面容，他才说：“开门。”
丹尼尔是个看上去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面容不起眼，气息不起眼，丢到人群里就找不到的那种。他不属于联盟的任何机构，直属星主联合会的下设办事处，这个办事处决定的事，就连联盟也不敢太过反对。
这也是方澈不得不在这里的原因之一。
一进门，丹尼尔就感受到了一道充满了恶意与抗拒的视线。对此他已经习以为常，并不在意地上前微微欠身：“方澈先生，你好。又见面了。”
方澈阴阳怪气地说：“当然，每周都要见一次不是吗？”他的视线在丹尼尔身上流动，着重在脖子和心脏等地方多看了几眼，才伸手示意：“请坐。”
丹尼尔在原木材质的椅子上坐下来，家用机器人立刻送上一杯白水，放在透明的杯子里，拒绝的姿态十分明显。
丹尼尔不为所动地打开了随身光脑的记录程序：“今日时间……”
方澈看着他进行每次问询前必要的准备工作，扭过头借着吩咐机器人的机会翻了个白眼。每次都这么干，真是在浪费自己的时间。自己都已经多久没有见识过那些小星球上热情的女孩子们了。
他没好气转回来，准备迎接下一次毫无变化的问答。
丹尼尔的通讯器响起来，他做个抱歉的手势，将自己和方澈同时纳入镜头当中。
“诶？不必了吗？”
“好的，我明白了，回去之后我就去办手续。”
懒洋洋地听着丹尼尔与那头的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方澈总觉得对方看过来的视线有了微妙的变化。
等丹尼尔切断通讯，他嗤笑一声：“你知道你在浪费我的时间吗？”
丹尼尔的脸上浮现出他最经常面对的那种让人看了十分想要揍一拳的笑容，对他微微欠了欠身：“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方澈先生。”
忽如其来的话让方澈的心跳陡然加快了几分，一个不敢置信的猜想从他脑子中浮出来。
不会吧，不可能吧……
正在胡思乱想，丹尼尔就说：“恭喜方澈先生，对你的观察与限制从即刻起停止，相关消息已经下发到您的个人账号当中。”他看着方澈的目光几乎要带上同情，被一位星主盯上并成为对方的复仇目标，真是可怕。
可这个家伙还在为现在听到的消息感到喜悦，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丹尼尔不想再和这家伙待在一起了，怕时间长了自己忍不住流露出的表情泄露了什么。于是他干脆地告辞离开：“恭喜方澈先生，今天的问讯不必继续，我这就告辞了。”
他转身离开，机器人立刻上前送别。留下方澈在那里呆了片刻，激动地打开自己的光脑，看到里面被置顶的未读信息，脸上慢慢地浮现出狂喜。
“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贵族怎么会有事，贵族当然不会有事！”
他放肆地大笑起来，随手抓起什么东西就丢出去，宣泄着自己的心情。
丹尼尔在门口听到里面的动静，忍住了想要摇头的想法，毫不犹豫地在心里为这个家伙判了死刑。
放弃吧，没救了。
回到办事处，丹尼尔的上司将他叫进去：“今天的情况如何？那家伙有什么表现？”
听丹尼尔描述完，对方叹一口气：“方家的老祖当年也是英雄人物，现在……”
“方家的人当年如何英雄，这么多年联盟也还得足够多了。世界上哪有不努力提高自身能力，向凭血脉就能永远高高在上的。”
上司顿时笑起来：“你呀，这话在外头少说两句。”
两人很快就将这个问题放在脑后，转而说起新提上议程的工作：“为那颗星球出现在联盟而铺路？”
“是，”上司点了点头：“据哈米纳星主大人的说法，那颗星球上有些很了不起的东西，不管是对联盟，还是对联盟里生活的人，都有很大的用处。”
丹尼尔笑：“每一位星主的出现都对联盟的发展产生了巨大的推动力。这一位我想也不例外。”
他眼中生出一丝好奇：“真想早一日看到。”
“很快的。”
正如上司所说，事情很快就来了。
不过短短三个月时间，这颗星球上的春天即将来临的时候，一艘星舰进入了星港，一个看上去格外落魄的胖子从里面走出来。
胖子走在星港中，不管是瘦得能看出褶子的皮肤，还是浑身廉价的救济衣，又或者对着广告牌流口水的举动，无一不说明他现在是个身无分文的穷光蛋。
城市管理的人工智能很快发现他的踪迹，上前询问他是否需要帮助。
落魄的胖子——古德拜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是，我需要。”
丹尼尔接到消息时还有些茫然，关注一个进入联盟救济站的胖子？这种任务……
他陡然回神，想起那位至今没有出现在联盟视野中的星主，心脏咚咚咚地加速跳动起来：“是，我知道了！”
没有通过办事处，隐蔽地确认了那个胖子的存在，又与那个胖子联系上，确认了他的身份。丹尼尔回去的时候，止不住地都有些兴奋。
玩弄联盟的大多数人，这种感觉，真的挺棒的。
没过两天，他就接到消息，胖子终于联系上了自己的家人。
可惜的是，他失踪的时间有点久，那些所谓的亲戚朋友早已等不及地瓜分了他的财产，留给他一个小可怜。
只保住了一栋屋子的小可怜在接到父亲还活着的消息时，整个人都惊呆了。透过视讯界面看到瘦得皮都打褶的古德拜，她的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爸爸，你到哪里去了？你还安全吗？有没有吃过什么苦？对了你现在在哪里，我去接你回来。”
不需要多问，只是从通过救济站联系自己的现状，古德拜的女儿古美伊就知道，他必定是自己回不来的。
古德拜乍然见到久别的女儿，看到对方瘦削的脸庞，眼泪也落了下来：“对不住啊美伊，爸爸没用，爸爸离开了那么久，现在才回来。”
父女二人隔着屏幕痛哭，古美伊在知道古德拜的位置之后，咬着牙说：“我把房子卖了去找你。”
她已经彻底放弃了回到这颗星球的想法，只想与自己的父亲在一起。
古德拜却有些舍不得，加上也为了做戏，也咬牙摇头：“不，这是咱家最后的财产了。放心，你爸爸我当年能挣下这些东西，现在也能！”
于是没过多久，丹尼尔就接到消息，古德拜在商盟中留下了信息。
他发现了一颗新的，有智慧生命生存的星球。
“那里有联盟从未见过的植物文明，出乎意料，难以想象。”
作为佐证，他送上了一颗果实：“极为纯净的放射性燃料，却是植物的果实。”
最开始事情只在商盟内流传，但随着丹尼尔和他的人工智能搭档的隐晦接入，办事处力量开始派上用场，很快，整个人类联盟都知道了这件事。
在遥远的彼方，有一颗植物文明的星球，那里产出各种难以想象的植物，拥有出乎意料的作用。
最让人兴奋的，是古德拜话语当中的一句。
“那里有传说中的果实，吃下去之后，可以延长寿命。”
当消息终于传到联盟的高层耳中，汹涌的暗流终于翻滚了起来，挟裹着联盟开始前进。
第33章 火绒草
“世界上不应该有这样的东西。”
“但是只要有这种可能……”苍老的声音说：“我们都必须争取, 你懂吗？”
向声音的方向走过去，阳光灿烂的花房当中，坐在椅子上的老人膝盖上搭着毯子, 眯起眼看着四周盛放的鲜花：“如果是真的，而这种机会被其他人争取到了, 这对家族来说意味着什么，你懂吗？”
方泽不得不低下头：“是, 我明白了。”
他倒退着走出门去, 内心充满了愤怒。
又是这样, 为了活下去，太爷爷已经陷入疯魔。这些年, 这种听起来就很假的消息什么时候真过，偏偏他为了那一丝可能……
方泽忍不住想, 难道人老了之后, 都会变成这样为了活下去而不择手段的模样吗？
他深深地叹息, 摇了摇头。
“方泽, ”有人叫着他的名字：“怎么看上去一脸不高兴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