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特意改造过的种子有着顽强的生命力，在完全不适合生物生存的环境中，艰难地探出了头。和常见的植物比起来，这颗种子的幼苗难看得十分独树一帜，仿佛是一只黑乎乎的金属锥子一样，尖锐地从地底冒了头。
何夏能感受到底下的根系，分外发达地向着地底延伸。坚硬的地面在它面前根本不值得一提，轻而易举地就破开，向深处钻进去，向辐射物的存在地点爬过去。
“好孩子。”何夏满意地夸奖了它，初生的幼苗不为所动，沉默地伫立在地面上。
这里是何夏特意挑选的地方。是记录中有名的辐射区，这里也许曾经有过葱茏的丛林，但在武器的破坏下，最终什么都没有留下来，连深埋在地底的种子也在往后的岁月中失去了破土而出的能力。
这是植物们的埋骨地，也是何夏为它们挑选的新生之地。
要快快长大啊。
何夏回到居住区的时候，正是居住区的起床时间。她却意外在自己的门口捡到了一个蜷缩成一团的少女。
阿米娅缩成了一团，抱着自己的膝盖，仿佛一只被打湿了皮毛的小猫猫，可怜兮兮地靠在墙壁上，呼吸细细的，人已经睡着了。
何夏看得好笑，戳一戳她，她就呜呜一下，将头更深地埋进膝盖里，头发立刻就从旁边掉了下来，擦过小腿。不一会儿，她忽然惊醒，立刻跳了起来，睁着一双迷蒙的眼睛，看到隐约站在身前的人影，心脏猛地一缩。
身体上的不适迟迟地传递过来，酥麻的感觉让她差点倒下去，被扶住的时候，她也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是谁。
“何夏！”她激动地叫：“你终于回来了！”
“你去哪里了，我找了你好久！”
何夏打开门让她进去。这是林西特意为她准备的房间，各种设施倒是一应俱全，只是何夏并不怎么在里面休息，空荡荡的没什么人气。
阿米娅一瘸一拐地走进去，找了张椅子坐下，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何夏你别担心，我已经教训过托德了，他会好好干活的！”
她的表情中写满担忧：“你不要因为这件事生气，大家都是支持你的。”
何夏笑一笑：“好。”
其实，有没有支持，也没有关系。不过这种话显然不能对眼前的小姑娘说，否则她大约会难过起来。
因为有阿米娅的出面，再次见到托德的时候，对方识趣地闭嘴不说话了。
林西穿戴着所剩不多的防辐射装备，看起来十分紧张。他连笑容都是僵硬的，走路的时候整个人身体硬邦邦。托德在旁边背着食物等东西，一双眼睛在两个人身上扫来扫去，紧紧地抿着嘴，表情中写满了不高兴。
“我准备好了。”林西对何夏说完，就咽了口唾沫，随后不好意思地笑一笑，松开虚握的手，擦去手心的汗水。
聚居地还有的防辐射装备都是在长久的岁月当中从古旧的遗迹中翻找出来的，还有多少效用也说不好。这次，林西是做好了准备回来之后就远离居住区，一个人独自生活的。
他已经想好了，等出发之后，就劝说何夏，将托德留在外围，不要跟着自己进去。托德这孩子其实也没有太坏的心眼，只是……
他紧张地抿了抿唇，计算着到达那里所需要的时间。
可事情往往出乎他的意料，当他说完准备好了之后，何夏伸手握住他的手，并示意托德握住另一边。
托德瞪圆眼睛，不情不愿地走过来：“你想干嘛？”
林西瞪他，托德不得不低头，不情不愿地伸手握住了何夏。
“防护衣都穿好了？”
面罩背后传出闷闷的回答：“穿好了。”
“那么，走吧。”
走？
林西还在思索，眼前陡然一亮，就已经变了模样。
第9章 请问……
这是林西从未来过的地方。
裸露着的土地很多都已经琉璃化，地面混杂着各种颜色，仿佛是随手画出来的场景。他小心地上前一步，警报就嘟嘟地响起来。
老旧的仪器支离破碎地叫：“辐射超标，请注意防护，尽快撤离。”
何夏身旁，托德目瞪口呆。他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最后用力甩甩头，再次睁开眼，却发现面前的场景依旧没有变化。同样空旷而荒凉的土地，同样没有任何活物安静得仿佛在梦中的场景。
他飞快地转身看向旁边的何夏，长大了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混沌的脑袋里陡然间闪过一个念头，她说她是星球之主，难道是真的？这里是他从未来过的地方，可这一切与地底如此与众不同。头顶没有厚重的岩石泥土，视线可以辽阔地看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这里是地面。是人类的脚步已经很多年没有涉及的地方。
他看向身侧的少女，依旧穿着显得有些短的裤子，脚底是聚居地里常见的鞋子，用随意找到的材料拼凑而成，与她身上的衣服极为不配。当然，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她完全没有穿防护服。
察觉到他的视线，少女转过脸来看他，挑眉：“什么事？”
“你真的不用防护吗？”托德胆战心惊地问：“会掉头发的，会皮肤溃烂的。”
林西在旁边摇摇头，当先迈出脚步：“是这个方向吗？走吧。”
三人一路前行，脚步声在空荡荡的荒原上飘出很远。何夏第一次在有人陪伴的情况下走这条路，忍不住说一说周围的场景：“这里之前有一具尸骨。”
托德吓了一跳，听到她说：“不知道多久了，只剩下白骨。被我埋在了下面。”
林西诚恳地说：“谢谢您。”托德也跟着别扭地说谢谢，被何夏笑着看了一眼，心头莫名地生出奇怪的感觉，仿佛有什么堵在心底，闷闷的，有些无法呼吸。
“还有多久？”他问。
“不远，”何夏说：“我不敢直接送到旁边，怕不小心伤到它。你们过去的时候，也要小心一点。”
脚步落下，白灰溅起，最后落在脚面上。头顶的天光越暗，山谷深深，人行走其中，更显渺小。
仿佛走了很久，又仿佛只有一眨眼的时间，四周的风景丝毫未变，何夏却停住了脚步。
“到了。”她惊喜地叫起来：“长得还挺快的。”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林西看到一株倔强冒头的植物，还是嫩芽，却已经开始抽枝。他瞪着那黑乎乎的植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是……”这也太丑了，他在心底想，但是，是能在地面上生长的植物，是能吸收辐射的植物。
眼眶不自觉地有些热。
“是个小可爱。”何夏过去蹲在旁边，温柔地说：“应该是藤本植物，也许就是记录中那些藤蔓留下的种子。”
林西凝视这看上去一点都不可爱的藤蔓幼苗，不自觉地笑：“好像长得有点快。何夏小姐你跟我说种下去到现在，也没几天。”
“是的，对特性进行了一点点调整。”何夏看着也很满意：“辐射越强，它的成长就越快。”
“你记录一下这里的辐射状况。”
托德这才回过神来，从背后的背包中掏出仪器，紧张地打开。在地底，测量辐射强度的仪器是必备的，毕竟谁也不知道，今天取回来的水到底能不能喝。
刚一打开，尖锐的叫声就连成一条线，托德被吓得差一点就将仪器掉下去，被林西一把扶住，才避免了这种惨状。
两人一同将数值记录下来，林西看着上面的数字惨笑：“以前，长辈们都说，等地面上的辐射消退了，我们就可以回到地面上了。现在看来，大约只是一个梦想。这个浓度，想要降到人类能安全出入的程度……”
他苦涩地摇了摇头。
托德笨拙地安慰：“现在有何小姐和她的藤蔓，应该很快就可以的。”
何夏直起身，笑着挑眉：“现在，你倒是对我有信心了？”
托德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只摸到了防护装置。
两人将周围的地形记在心底，对何夏说一声已经记录完毕：“暂时可以离开了。”
林西说：“不过，我们现在这样，也不适合直接回到居住区，还是在种植区外围给我们找一个地方先住一住。”托德迷茫之后顿时恍然，点头赞同：“是，还是先不要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