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伯敢做出这样惊世骇俗的举止,一定是掌握了足够多的判断。
公冶明定定注视着他的脸,将他脸上一丝一毫的细微表情都看在眼里,心中赞叹其沉稳端庄性情,口中徐徐,再度爆出惊人之语:“你父亲的坟墓,是空的。”
沈喻风瞳孔紧缩。
“这也正印证了我之前的猜想,不管是他自己所为也好,还是外人谋划也罢,沈兄并没有死。他假死遁世,一定怀有其他目的。我便一直这么躲在山庄,直到两个月的一个晚上,有一道男子的黑影出现在山庄内,看着颇为眼熟。我认为那人或者可能是你父亲,于是我追踪他的行迹,就这么来到长安。”
沈喻风一脸难以置信:“我父亲也来到了长安?”
“对,”公冶明颔首应是,顿了顿,道,“就在六王爷的府里。”
沈喻风心头大震:“什么?”他听到这里,不知为何,突然一股滞涩心绪涌上心头。
公冶明道:“我探得这个消息之后,本想传个讯息给你,等你一起追上来,我们再动身,没想到等了许久也等不到你到来,我只好先行一步到了长安。等进了长安城,跟踪那道身影进了王府,于是我也改头换面,以拳师的身份进了王府,一边等着你到来,一边暗暗打探你父亲的下落。”
沈喻风听完,沉吟片刻,问道:“师伯觉得,我父亲会藏在王府哪里?”
“这我却不知了,”公冶明摇头道,“实话实说,我与你父亲交情也不算多深,何况我们已有二十年未见过面,我实在没办法在人群中一下子就认出他,所以这事还得靠你自己解决。我留在王府,主要还是为了等你。”
沈喻风脸色陡然有些苍白,缓缓摇头道:“这事真是棘手,我从没想过我父亲竟还活着——我,我有些不知如何处理。”
“嗯,师侄莫慌,”公冶明向来温和随性,见他似乎一时间接受不了,急忙安慰道,“你父亲选择遁世假死,或许是另有它意,你们是亲父子,他之所以选择不告诉你,或许正是为了你好。”
在他温言劝说下,沈喻风面容稍霁,深叹出一口气,道:“师伯说得有理,父亲这么做,一定有他自己的原因,可惜我生为人子,却不能替他分忧一丝一毫。”
“师侄有这份心,相信沈兄应该看在眼里,”公冶明伸手抚平青袍,慢慢站直身来,道,“有消息,你就遣人到崇平阁来找我吧,这里的酒保被我打点好了,会把消息转达给我的。”
“是,”沈喻风点头,“师伯有事,也可以直接到柳家巷的别院来找我。”
“柳家别院?”公冶明重复一遍。
沈喻风道:“对,母亲也在。”
“什,什么?”公冶明骤然听闻,整理衣襟的双手就这么停在半空。
沈喻风向他望去,竟见得这位素来从容不迫的长辈露出手足无措的样子。
沈喻风看着他道:“母亲是因为我的事情才来到了长安,她前几天还一直在六王爷府邸大门守着。”
公冶明摇头道:“这,这我实在不知了,王府那么大,寻常人出入都只能从后门经过,我,我怎么知道?我要是知道她跟你在一起,我怎么还敢出来见你啊?”
“这,师,师侄,”他难得吞吞吐吐起来,“你,你母亲,她,她,还好吗?”
沈喻风暗自发笑,脸上却仍装出恭敬之态,“母亲一切安好,有劳师伯挂心了。”
“那就好那就好,”公冶明连连点头,有些慌慌张张地走出偏厅,“师伯有事,先走一步,师侄不必相送。”
沈喻风还没怎么出声拦住他,他已经二话也不说,直接匆匆离开,连影子都一下子消失不见。
沈喻风实在是无奈至极,独自坐在偏厅,默默想道:“一提到师伯,母亲就翻脸,然而在师伯面前提起母亲,师伯却竟然这么别扭,唉,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让这两位长辈彻底放下嫌隙,解开心结呢?”
转而念头一转,又念起方才师伯跟他说的父亲之事,轻松的心绪顿时被沉重的事实所代替。
第69章 父子相见
于是他回到柳家别院后,将这件事作为饭后趣事说与云敛听了。这其中自然免不了将公冶明白天得知白沐华的反应也告诉了他。云敛听完笑道:“你这位师伯倒是位情种。”
“或许吧,我想,等此事处理完后,一定要找机会让师伯跟母亲见个面,帮他们解开误会,”沈喻风道,“分开了二十年,有些事情再拖下去,只能徒增遗憾。”
云敛斜乜他一眼,啧啧几声:“沈庄主可真是个大好人啊,连长辈的事都能劳动您来操心。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来操心操心我呢?”
“又怎么了?”沈喻风咂摸了下他这句话,迟钝如他,也意识到他语气中的不满。
云敛冷哼一声:“我今天在屋子里都憋了一整天了,不出去吧,实在憋得慌,出去吧,又怕被你娘看见,问我怎么从你房间出来。”
他瞪了沈喻风一眼:“你早上出门也不跟我说一声,害我一整天都在想着怎么应付你娘。”
沈喻风听着他故作抱怨的声音,瞥过来的眼里却满是狡黠的眸光,无奈笑道:“知道了,今夜就带你去王府。”
云敛一听登时打起精神:“那好。”
两人吃完饭,稍微歇息了不久,很快迎来夜幕降临。沈喻风跟白沐华打了声招呼,带着同样改头换面的云敛出了别院。
他们这次是两人同行,其中一人病势还没有彻底好转,沈喻风为了小心行事,干脆舍弃凭轻功偷潜进府的计划,而是先自己进入王府,打晕守门仆从,然后大摇大摆地放下后门门闩,将躲在门边的云敛放进府来。
沈喻风拉住云敛走在凉亭边,问道:“我们要从哪里开始找?”
云敛思忖了下,道:“你上次来,是怎么见到王妃的?”
沈喻风不解道:“我们要去找那位王妃?”
“先看看吧,”云敛道,“不是说要查清她跟蒙师傅之间的关系吗?”
沈喻风点头道:“也是。”他紧紧牵着云敛的手,依照上次的印象,沿着熟悉路径,带着他到了王妃所住的那所幽深简朴的小院。
然而一到院门的花圃前,沈喻风猛地止住脚步,把云敛拉至身后,悄声道:“里面有人。”
云敛也压低声音:“是谁?”
院子中隐隐有着另一道高手气息,时隐时现,飘飘忽忽,如投石入海一般,沉稳绵长,不起一丝波澜。沈喻风细细听过一阵,道:“有点熟悉,但我不确定。”
云敛扯着他的衣袖,低声道:“我们先避开吧。”
“嗯。”两人回退几步,躲到花圃后的树荫下。
沈喻风藏身在树丛黑暗中,依旧心绪翻涌,细想了一下,门内这道气息令他觉得耳熟,主要是因为对方一呼一吸与他的如意双极功有一定相似之处。对方如果不是练有贯通百家的吐纳之法,便是如他一般,也练了与如意心法一样的双脉之能。
等到月上中天,院门那道声音逐渐变小,两人再稍等片刻,就看到一道身影从院门里走出来,朝着另一方向离开。
云敛道:“果然是他?”
沈喻风看清那道身影,还真就是那时时来与王妃“私会”的蒙师傅。
只是跟以往不一样,这次沈喻风不是先见到人再感受对方气息,而是先察觉气息,再见到本人,因而他这次是第一次发现对方的呼吸节律与他一样。
他想得有些入神,这次反倒是云敛拉着他:“那人走了,我们进去吧。”
沈喻风“嗯”了一声,在走进小院之前,不知为何,突然下意识回头看了那身影一眼。
他们进了王妃的小屋,确实没有看到一个人。云敛开始放肆起来,在小院内到处打量,道:“好歹也是个王妃,竟然住在这种地方,连个看门的都没有,难怪随随便便就让情夫进来私会。”
“别胡说。”沈喻风径直拉着他推开房门,进入上次王妃就寝的那间厢房。
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外屋并没有丫鬟守夜,整间空荡荡的屋子只有王妃一人,云敛一进了屋子,眼睛在黑漆漆的屋里到处扫了眼,直到目光停在角落那床榻上,片刻后直奔床上那王妃而去。
沈喻风跟在他身后,也走过去,看到他掀开床帘,大剌剌坐在床沿,目光全被床上那美貌王妃勾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