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先帝死前提拔起来的丞相, 寒门出生。本来这位丞相性子沉默圆滑,为人懦弱,从不与摄政王对着干,在朝中也不怎么发言,只安安静静地当个摆设, 大小事情一律不问,全由莫曼云来处置,最是懂得明哲保身。
可是近来却是一再露头,叫众人惊诧。
先帝去世前曾经京中禁军和巡防营的兵权尽数交由此人手中,只盼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寒门丞相能够护着他年幼的独女。可先帝也未曾料到这人的势利薄情,丝毫不念旧情,对于摄政王控制小皇帝、包揽朝政之事视若未见,只会明哲保身,甚至还任由莫曼云将手下势力掺入京中禁军中去,以此讨好,为他人所不齿,以至于众人都在私下称她为‘哑巴丞相’。
然而就在近日,这位哑巴丞相突然发威,以着雷霆之势将她手下军中效忠于莫曼云的那些将领尽数以各种罪名拔出、送入牢狱。甚至在莫曼云都没有反应过来之时,这京中禁军和巡防营中,她辛苦经营的势力竟是被人生生连根斩去了大半!
不仅是她,便是这满朝文武都是一片哗然。
出现这样的钉子,素来高傲、目下无尘的莫曼云也是震怒恼火,一心想要除去这个曾经看起来老老实实的挂名丞相。
可惜这位丞相出身孤儿,吃百家饭长大,根本就没有亲族血脉来给她威胁。她派出去刺杀之人都消失无踪,之前埋在丞相府里的探子也都尽数失联。
莫曼云一抓不到她的把柄,二杀不掉她这个人,实在是如鲠在喉,寝食难安。
更何况这性情大变之人近来在朝上每每都与她对着干,甚至将她要送到小皇帝身边的人手都拦下了。
“陛下金枝玉叶,身子娇贵。摄政王手下之人出身战场,难免冲撞。”
女人手中拿着笏板,神色淡漠,无悲无喜,正垂眸瞧着前方地面,平静开口,将莫曼云的打算给一句句驳回去了。
也不等莫曼云反驳,她终于舍得抬眸瞧向了上面端坐着的小皇帝,淡淡问了句。
“御史大夫之女恰为金科状元,为人端正素雅、心情温润平和,仅比陛下年长几岁,此行不如叫她给陛下做个玩伴,也好照顾一二。陛下以为如何?”
御史大夫,李泓言,为人最是古板,却是这满朝中极少的几位保皇派之一,此前一直与莫曼云对着干。也幸而他出生名门氏族,门生遍布天下,亦没有什么把柄落在莫曼云手中。所以一直以来,莫曼云竟也拿她没办法,只等着有朝一日彻底掌握了政权,便要将他剥皮抽筋,以解心头之恨。
可惜,她没能等到那个时候。
风一诺来了,代替了这哑巴丞相。
这是天道选择的顶替身份,躯体自然是重塑的。作为交换,原来的丞相已经被送入轮回,将会降生于一处富贵人家中。她这一生胆小怕事,明哲保身,但好歹也没做过什么罪大恶极之事。出身是她的痛点,所以作为弥补,天道会给她一个优渥的出身。
自风一诺在下面问出这句话后,莫曼云便是眯了眸,暂且隐忍下了眉间的杀意,将目光投向了上边坐着的小皇帝。
是她一手掌控的傀儡。
可是,再次出乎她的意料,曾经懦弱沉默、事事交由她处理的小皇帝此时竟是对着下面的女人露出两分笑意来,颔首应允了。
“爱卿心细,此时便由爱卿去处理罢。”
小皇帝歪了歪脑袋,语气漫不经心,不以为意。好似对着这满殿的明争暗斗一点也不明白似的,随意地将秋狝之事交给了底下穿着一身绯袍的女人。
风子卿自然察觉到了一旁那好似要杀人的目光,可是她也并不在意。只是挂着一副懒散无知的模样暗自打量着这下面性情大变的女人,唇角笑意犹在,瞳孔深处却是玩味又凉薄。
有趣。
莫非她这哑巴丞相真是鬼上身了吗?
风子卿垂眸,又恢复了那副懦弱不语的模样。
若她没有记错的话,丞相应是叫做……卫宁远,而非如今的风一诺。
这容颜未变,还是那张略显清秀的脸。
可是这满身的气势却是天翻地覆,原先圆滑懦弱,如今矜傲清贵。
完全是换了个人。
然而满朝的文武却对此没有半点不适和猜忌,仅是惊诧于她性情上的转变。就好似这人从前便叫这名字似的,就连莫曼云都是如此。
有趣,这又是何方神圣?
没过多久,该是下朝了。
“陛下,臣与陛下有要事商讨,还望陛下移步养心殿。”
众人都还未走尽,莫曼云陡然对着上面刚刚起身想要离去的小皇帝如此说道。
风子卿垂眸,眼帘微颤,掩去了瞳孔中一瞬间闪过的狰狞杀意。可是不过一瞬,小皇帝畏缩着微微颔首应了。
莫曼云眯眸打量着她,见她仍是一副懦弱、逆来顺受的模样,心中稍稍满意了些。
如此放肆!
一众未走官员足下一顿,更有如御史大夫着转身朝她怒目而视。
莫曼云一概视若未见,反倒是含着些许的笑意,打量着这身量愈加婀娜、容颜娇艳绮丽的小皇帝,眸色愈加暗沉露骨起来。
她一手掌控的小傀儡已经长大了。
能够将万人之上的女帝压在身下折辱玩弄,该是何等滋味?
她已经尝过一次了,实在美妙。
摄政王曾担任过女帝幼年的老师,加上她权势之大,竟是几乎可以肆意进入皇宫。
风子卿垂眸,神色平静地转身,可那袖中指尖却早已死死攥紧,骨节发白。
她想起了那一次的耻辱,只觉胃中翻腾作呕,唇齿间慢慢蔓延出腥甜来。她只恨不得将这畜生剥皮抽筋、凌迟至死,可是多年的隐忍和残酷的现实一次又一次地打她的脸,告诉她只能继续忍下去。
作为一个帝王,被下臣架空,又于成年之日被下臣强.奸。
何其耻辱!
自那次后,莫曼云虽然没有再行此事,可是每每私下会面时却都愈加放肆,让风子卿恶心不已。
或许她的那些反感和恶心,在这畜生眼中反倒是在调情,叫她更有刺激和征服欲呢。
风子卿冷笑。
可惜这一次,未等她走上几步,身后却又响起了一人的声音。
清冷平静。
是风一诺。
风子卿眯眸。
“正巧臣也有些许要事,想要与陛下商议。”
风子卿足下一顿,眸色陡然暗沉了一瞬,侧身朝着殿中女人看去。
这人还端正地握着笏板,背脊挺直,目光清明地瞧着她,正对上了她的眼睛。
“陛下以为如何?”
女人陡然勾唇浅浅笑了下。
风子卿对着她那双眸子,似是害怕般畏缩了下,又朝着身后的莫曼云小心瞥了眼,迟疑了许久,还是微微点头应了。
“……可。”
小皇帝又垂下了头,一副无甚主见的模样,小声道。
风一诺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又移了眸子,对上了那满眼杀意的女人,敛起了唇边笑意,收起了手中的笏板,淡淡拂袖。
“摄政王请。”
莫曼云阴冷地瞧了她一眼。
“丞相当真是令本王刮目相看。”
她甩袖而去。
风一诺瞧着她的背影,神色无波,好似没有听见她方才之话似的,不紧不慢地跟上了。
她在一个月前才来,如今正快速清理手中的兵权。莫曼云那些派来的杀手都死在了她的手下,还有府中的奸细,她也尽数打死了。
风一诺垂了垂眼帘,掩去了眸中的冰冷戾气。
只恨她没有早来一些,竟是错过了小皇帝的成年日,没有在那时就将小皇帝救下。
此次秋狝,若无她出手阻止,小皇帝身边全都是莫曼云的人,结果会怎样?
曾经的恶心画面一闪而过,风一诺足下陡然一顿,唇瓣微抿,心中杀意已是无法收敛。
她踱步跟着,纵然心下戾气纵横,脸上却是平静如水。
这具身体是按照她的容颜重塑的,此时她戴着的是人.皮面具,仅是略显清秀、五官端正而已。
莫曼云想借秋狝行恶心之事,另显她威名。
风一诺又何尝不是在等这一年一度的秋狝?
秋狝围猎,这其中可操作的地方便多着了。
纵然是意外死了一个摄政王,也并不是什么惊天骇俗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