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城握着方向盘的手不自觉的用了两分力道,心口莫名堵了一块石头,久久不能落地。
安禾问:“你知道安禾这个人一开始最大的争议是什么吗?”
彭城想了半晌,说:“脾气大。”
安禾笑了,眼睛里星星点点,借着路灯,闪着光。
她说:“我刚出道的时候脾气不像现在这样,我也赔笑,我也知道怎么讨人喜欢,我也会压着脾性,努力的让所有人喜欢我,可是后来我发现自己错了,错在这个所有人。我太贪婪了,一个人不喜欢你有万种理由,一旦不喜欢,就是无尽的谩骂跟诋毁,一开始最常用的理由,就是我学历不高,没文化。”
彭城轻笑,安禾实在看着不像是个在乎自己学历的人。
“我没上过大学。”安禾继续道:“甚至,连高三都没熬过去,可是……可是我也曾是令同班同学羡慕的所谓别人家的孩子,我家里还放着一堆奖状呢……”
她说这话的时候,似乎是不满的撅了噘嘴,她将那早年间的荣耀塞进了抽屉里,深深的埋着,不翻开来也舍不得扔掉。
那是她唯一正常过的一段轨迹。
“我都遇到过,刘君阳的遭遇我都有,唯一没有的,就是我没有彭城。周围都是看客,没有人愿意站出来……你说,我怎么就没能早点认识你呢?”
彭城侧头看着她,她的眼里星光波澜,她笑,一滴泪顺着眼角滑下,被她用手臂挡了去。
彭城失神:“也许更早一点呢。”
安禾笑,头埋在椅子上。
是呢,是更早,只是自己错过了。
“为什么会退学?”彭城问,“不告诉大人吗?”
大人?顾烨还是安美玲?
有的时候大人,并不都是港湾。大人的恶才是不留余地的,就像当初她没有找到所谓大人去救那个小男孩一样。
“我没有能依靠的父母。”安禾说,“当时能想到的只有老师,那个老师听完了之后十分不满的质问我,她问为什么偏偏是你?为什么别的孩子都能好好学习好好上课?为什么就你安禾每天都把自己搞这么狼狈的晃来晃去?你在做给谁看?”
安禾笑着摇头,“这话问我,我去问谁呢?我也想知道啊,也想知道为什么偏偏是我呢。为人师表都这样了,我还在期待什么呢?”
怪不得,怪不得后来第一次见面,她会说,幸好,幸好你不是老师。
“所以你就休学了?”
“我是被退学的。”安禾说,“因为我打架了,误伤的是校主任的儿子。”
彭城问:“没有再换学校?”
“那已经是我第二次转学了,这么回家安美玲一定会打我。你可能想象不到,安美玲就是个变态,她有收藏鸡毛掸子的爱好,满满藏了一柜子,打在人身上特别疼,我不敢回去。”
她不是无坚不摧的铁人,不是不怕痛,大多时候在咬着牙罢了。
从安禾嘴里说出“不敢”两个字让人意外,正因为意外,才让彭城的心莫名的狠狠抽了一下。
她突然笑,又说:“哦,我忘记告诉你了,安美玲是我妈……”
他指尖微蜷,近乎抖着声音问:“所以,那次你挨打了吗?”
“没有。”安禾垂着眼帘,说:“我根本就没回家。”
彭城转过头来看她,安禾继续道:“我就在那条小道上走来走去,来来回回走了有几千遍,给自己想一个好的出路。”
彭城问:“想到了吗?”
“没有。”安禾说:“到最后实在是太饿了,我就等人来捡我,不管是谁,不管他是养女儿还是养媳妇,我都跟他走。”
她眯着眼,两只手缩进袖子里像条蚯蚓似的动来动去,酒精症状慢半拍的开始显示出来,一张脸红彤彤的,活像抹了一整瓶的腮红。
“你醉了。”彭城腾出一只手按住她乱动的两只胳膊。
“嗯。”安禾这会乖的不像话,顺势抱住他一只胳膊,脸蹭到他的衣袖,眼巴巴的问:“你可以带我回家吗?”
十几岁的安禾也是像现在这样,这样撒着娇求着旁人认领吗?
应该不会有人拒绝她。
好半晌过后,彭城才回答:“好。”
第13章 Chapter 13
一夜过后,夜莺很轻的鸣了一声。
安禾睡眠很轻,在一声的清脆声中睁开了眼。
酒后大脑胀痛的厉害,她轻轻动了动胳膊,发现自己给一个人抱在怀里。她轻轻闻了闻,先行闻到了一股好闻的洗衣液的味道,一只胳膊揽着她的腰,让她动弹不得。她抬眼去看,先是性感的喉结,再是没刮干净的小胡茬。
安禾艰难的腾出自己一只手,戏弄般的揪了揪若隐若现的两根胡茬,抱着她的人轻微的皱了皱眉,揽着她腰的胳膊更加用力了些。
“喂------”安禾手伸出来,刚摸到他的耳垂,彭城就醒了。
大清早的,他一睁眼就看到安禾手肘杵着下巴盯着他笑,这感觉,比看了鬼片还让人心慌。
安禾偏着头问:“耳垂这么敏感?”
说着要再伸手,彭城侧过头,抓着她的手塞进了被子里。
得了,还不让碰。
安禾侧着身几乎是整个人趴在彭城身上,笑眯眯的问:“你刚刚梦到我了?”
“没有。”彭城想要推开她,但安禾就像一块口香糖黏在他身上,抖也抖不开。
“骗人,你刚刚喊我名字了,抱我抱的那么紧。”
彭城有些僵硬,性感的喉结上下滚动,半晌别过眼道:“是你喝醉了抱着我不撒手。”
安禾笑:“梦见我什么了?未成年能听的内容吗?”
“我说没有。”
“撒谎,明明喊我名字了,我听到了。”
“梦见你……太作死被人打了。”
“撒谎。”安禾失笑,“骗你的,你没有喊我名字。”
彭城转过头看着安禾,她眯着眼睛笑,像是磨平了一点锋利,带了些许的柔和。
安禾手指戳着彭城脸颊,说:“原来你才是个撒谎精。”
彭城闭了闭眼,长长叹了一口气,说:“抱够了吗?松开!”
安禾很是明目张胆的顺着他的胸膛捏了捏他腰间的腹肌,眼瞅着彭城脸上一阵青一阵紫之后才心满意足的松了手。
彭城推开她,翻身下床,安禾冲着她背影喊:“喂,你千方百计把我带来你这里,就简单的抱着睡了一晚?”
门“嘭”的一声被关上,显然不会有回答。
安禾闷着声笑了一会,她翻开被子人还没开始动,腹部先行传来一阵猛烈的疼痛感,冷汗顺着脊背不要命的往外冒。
胃绞痛,喝酒后遗症。
她缩在床上一动不动,一只手紧紧按着肚子,再一睁眼,眼前的光亮被一个高大的身影遮了一半,她缓缓仰起头,就看到彭城摆着一张臭脸正垂头盯着她。
安禾心惊,一股不太友好的目光盯着她头皮发麻,她乖乖的将手从肚子上取下来,冲着彭城假惺惺的笑了笑。
“胃疼?”
“有点。”
这看着实在不像是有点的样子。
彭城问:“还喝吗?”
“那……该喝还是得喝……喂,你去哪,你也不能撒手不管啊,见死不救啊彭城,彭城!”
彭城头也没回。
安禾躺在床上撒泼打滚:“我死在你床上算什么事,也太没出息了!要真发生点什么也叫死得其所,我连碰都没碰你,我这不是冤枉嘛……你说我……你怎么又回来了?”
彭城站在门口,颇为无奈的看着安禾胡闹,末了道:“你再吵我就把你丢出去。”
安禾闭了嘴,眼巴巴的问:“你要去哪里?”
“做饭!”撂下两个字,人再一次的转身走了。
安禾笑:“那我勉为其难的吃一点。”
她下了床想去厨房围观一番,人还没走到,门铃先行响了起来。安禾没有多想,直接转了身到门口一把拉开了门,门外的刘君阳两只手拎着豆浆油条,笑容还半挂在脸上。
“阿城,我路过陈奶奶的早餐店就顺便带了点,你最喜欢……安禾?”
安禾面无表情,眼神盯着那两袋早餐愣了半晌,继而很轻的点了点头,说:“是我。”
“你怎么在这里?”
安禾才不会回答,侧了侧身给她让了一条路,冷冰冰道:“你的阿城正在做早餐。”
刘君阳僵了半晌,慢吞吞的抬脚挪进来,问:“你们早就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