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蓟一直觉得这种做派令人费解。如果教院内的附魔学研究者都是这种思路的人,也难怪他们需要到外面来找精炼师。
忙碌的日子里,既有上述那类小小的不愉快,也有一些令人身心舒适的时刻。比如阿尔丁送来的黑糖糕点。
商会名下的作坊又研制出了新的糕点样式,多了一种加入乳酪、炼奶和椰浆和的软饼。冬蓟也很喜欢它,但还是更喜欢从前那种黑糖和果料口味的。
有一次,冬蓟问阿尔丁这些糕点有没有名字,阿尔丁说目前没有。
“目前”没有,这说法令人迷惑。阿尔丁解释说,宫廷点心里的糖比较多,零售价格太贵,成品根本不会出现在普通市集上,所以不需要立刻取名字。到了宫廷里,那些负责膳食的内侍会给它们取名字的。
于是冬蓟就擅自给它们取了名字。黑糖腌渍果料小饼叫做“好梦饼”,乳酪椰浆软饼叫做“早安饼”。
阿尔丁感叹说:“这两个名字也太正常了,我还以为你会取一些听起来像法术材料的名字。它们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叫好梦和早安?”
冬蓟说:“好梦饼这个名字在我脑子里盘旋很久了。我确实怪喜欢它的,它的那种味道……对我来说就像一场好梦一样,很甜,又不会甜得太过分,就像那种非常真实的好梦。在这种梦里,我可以经历各种幸福的事情,但幸福的程度不会太夸张,不至于一看就是梦。”
阿尔丁问:“那早安饼呢?是你比较喜欢在早餐上吃它吗?”
“不是,”说话时,冬蓟正拿着一颗早安饼,“昨天您叫人把这种糕点放在了我的房间,我晚上回去才看到,当时没胃口去吃。今天早上,我还没睡醒就闻到了一股非常浓、非常甜香的味道……您有过那种经历吗?眼前的画面在梦里,但是耳朵听见了现实中的声音,还以为是梦里有哪里发出这种声音。”
“哦,这种经历我当然有。”阿尔丁说。
“对我来说,早安饼就是这样。我还在梦里没有醒,就闻到了那股味道。因为它太甜了,香味太浓了,浓到能把我叫醒。所以它叫早安饼。”
阿尔丁想了想:“这东西味道太浓了,你不喜欢吗?”
冬蓟笑着摇摇头:“还挺喜欢的,但不敢多吃。总怕明天就不喜欢了。”
阿尔丁说:“将来不喜欢了也没关系。到时候,那家作坊肯定又会搞出新的糕点。他们的手艺应该很合你口味,到时候你还是会喜欢的。”
说完之后,阿尔丁俯身亲了亲冬蓟。
现在是午后,他俩坐在石制长廊里。昨天阿尔丁有事出去忙,今天一早才回来,整个上午冬蓟都在实验室里忙碌,午餐时两人才见了面,然后又一起散步、聊天,直到现在。
午餐时,阿尔丁刚刚吃过所谓的早安饼。他亲吻冬蓟的时候,冬蓟又一次尝到了那股浓香的味道。甜到能把人从梦里叫醒的味道。
这个吻代表暂时告别。下午阿尔丁要出去会见各种生意伙伴,冬蓟也要回到实验室去干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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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蓟在实验室待了不到两小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应该是西蒙。仆人不会来实验室打扰他,而阿尔丁和卡奈都不会敲门。
西蒙走进来,交给冬蓟一些法师们让带的东西,然后就讲起了前些天冬蓟让他办的事情。
和西蒙有交情的是一名守卫小队长,权力不大,但抽空去搜搜地牢应该还是可以的。
原本队长不太想管什么借条的事,也不想谈及那群佣兵,毕竟前不久刚有一批守卫被毒死,他们现在都不太想参与到商会的事情里。
但当西蒙提到用利息做报酬时,他就有点绷不住了。那可是两百个金币,到今天确实有不少利息了。
于是守卫队长偷偷和其他人换了个岗,带着几个手下信得过的士兵,把市政厅地牢细细搜了一遍,当然是一无所获。他又拐弯抹角和其他守卫打听,好像并没有人见过什么借条。
想拿到报酬,要么就得找到借条,要么就要找到借条的下落。其实条件还蛮宽松的。
不当差的时候,队长约西蒙去喝酒。在小酒馆的角落里,他和西蒙聊起了这件事:那伙佣兵已经全都死了,一个也不剩。
如果真有谁身上带着借条,借条肯定已经和尸体一起被烧了。
“全都死了?”听到这里,冬蓟震惊不已。
西蒙说:“是的,一开始我也不知道。前些日子我躲起来了,没怎么打听你们的审判结果……我倒是听说过佣兵被毒杀的事,但并不知道具体死了多少人。”
他说话的时候,冬蓟坐在操作台前,与他隔着一条长桌,一直微微低着头。
他不太能看清冬蓟的表情,更不知道冬蓟现在紧紧攥着拳,浑身僵硬。
冬蓟问:“能确定吗,他们……真的都死了?”
西蒙回答:“当时我也觉得不能确定,所以就让那个当守卫的朋友细讲了一下。”
西蒙询问的时候,守卫有点为难,说这事没法讲得太细,他只能讲现有的结论:假贝罗斯的手下给监牢下毒,头一天晚上死了三个佣兵,然后过了些天,其他佣兵也陆续毒发。
西蒙听说麦达掌事带走了很多佣兵。他就问守卫,会不会是商会的人安排了假死?那些佣兵给死灵师怪物干过活儿,还和城卫队起过冲突,名声实在是不好。也许是麦达掌事明里暗里一操作,就让这些佣兵换个身份,偷偷离开了。
如果真是这样,过几年万一要是有人带着借条回来讨债,那岂不是更麻烦了。
守卫摆摆手,说可以保证这事绝对是真的,佣兵确实死了,绝不会再冒出来了。
他没有亲自参与搬运尸体,但其他守卫里有好几个人是见过尸体的,市政厅和神殿也联手检验过尸体,确认那批佣兵是都被毒死了。
西蒙又问尸体葬在哪里,守卫说,因为他们被死灵师下过毒,身上里可能还藏着别的危险法术效果,所以神殿烧掉了尸体。
烧这么多尸体还挺困难的,显然不能在市政厅里执行。所以市政厅把尸体分批运出了城。
海港城外向北走几十里,有个废弃的制陶厂。里面的烧制炉还能用。
守卫队长反复强调,他能担保佣兵确实死了,借条肯定没了,绝对不会有人拿着借条回来讨债找麻烦。
如果还不放心,他可以带西蒙去制陶厂看。废弃的旧烧炉重新启用,还烧过那么多尸体,肯定能看出不同的。
西蒙讲到这里时,冬蓟问:“那……你去看了吗?”
西蒙说:“还没有。我觉得应该先回来跟你商量一下,看你信不信他的说法。如果你觉得有必要去制陶厂看看,那我就跟他去看,确认一下。如果你觉得这样也不能保证借条的下落,那我就让他接着找。”
冬蓟缓缓摇头:“不用了。不用再去找了。”
第61章
冬蓟坐在桌前,盯着操作台上静置的仪器们,久久没有再说话。他眼神发直,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发呆。
西蒙观察了一会儿,忍不住出声提醒他,问他接下来该怎么办。
冬蓟回过神,问:“你怎么认为?”
西蒙答道:“我觉得他说的是真的,那些佣兵应该确实是死了。”
“就不会是守卫在骗我们吗……”冬蓟的声音有点发虚。
“不会,”西蒙摸着下巴分析了起来,“和守卫朋友聊过之后,我也想要多方确认一下,就又去别处打听了一圈。打听的结果都差不多,很多人都知道他们死了。这事吧,虽然大家不会公开说,但也并不是什么重大秘密,不仅市政厅的守卫知道,城卫队也知道,他们中还有人参与过运尸体呢。神殿那边我也问过,和一个小助祭谈了谈,他说的情况也都基本如此。这事涉及到死灵师,涉及到毒药,还死了这么多人……确实是比较恐怖,比较忌讳,所以大家不太愿意多提。你不出门,没听说过也是正常的,连我也是刚刚打听到这些。你看,如果没人见过尸体才可疑呢,而事实是很多人都见过尸体,还参与过处理尸体。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足以见得那伙人应该是真的死了,肯定不是偷偷出城了。”
他说到这里,冬蓟仍然只是盯着操作台不说话,像是仍然不能放心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