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崔渭仿佛明白了护卫为何会说出这话,方才那一瞬间,他能感觉到魏元谌也要杀他。
他脖颈后的汗毛甚至都因此竖立起来,就好像他的性命被握在了魏元谌手中,现在魏元谌不来取,只是时机未到,崔渭垂着头,一道精光从眼睛中闪过,为何他会看不透魏元谌?
“屋子里半片纸张都不能落下,全都抬去衙门,”冯安平踏入赵家之后立即吩咐,“所有的下人管事、一等、二等丫鬟,厨房的杂役都分别关押。”
冯安平吩咐好了,直接来到魏元谌身边:“大人,赵家几个铺子的账目都不见了。”
掌柜被杀,铺子上的账目不见了。
魏元谌微微一笑,看向手中的账目,这是一份赵家的总账,上面写着的都是赵家购入货物的总数,这些货物都该分别放入几个店铺内售卖,现在铺子上的账目没了,就无法查证赵家到底卖出了多少货物。
他大概知晓了那些掌柜为何会被杀,因为赵家购置的这些物品数量着实太大,其中的布帛、米粮、茶叶等物,就算整个太原府的铺子都是赵家的,一时半刻恐怕也售卖不完。
赵二老爷从江南等地购来这些东西到底用作什么用途?
魏元谌转头看向崔祯:“定宁侯可知赵家还在做茶叶生意?”赵家在太原府只有一个茶叶铺子。
崔祯道:“我并不知晓内情。”
魏元谌接着道:“太原府半年之内可能卖出上千斤上等茶饼?”
崔祯皱起眉头,上千斤上等茶饼?莫说整个太原府,就算整个山西恐怕也售卖不了如此之多。
不但如此,上等茶饼不好收买,价格也是不菲,以赵家之力岂能买到那么多茶饼。
崔祯所知能够卖出这么多茶饼的地方唯有边疆的马市。魏元谌手中握着的赵家账目,能够将赵家与马市联系起来。
崔祯转头去看赵恭人,赵恭人的脸色苍白,眼睛中满是紧张、慌乱的神情。
看到崔祯质问的目光,赵恭人嘴唇颤抖:“我……我不知道,那账目是不是假的,我们赵家为何要买那么多茶饼,这不可能。”
到了现在,崔祯也已经明白,魏元谌为何会来问他,朝廷在大同等地开设马市,而他带着人就在大同戍边。
朝廷开设马市,用茶叶、铁器、布帛、米、盐等物与番人换马,可是这几年马市的情况却不太好。
朝廷在马市上花了不少的心思,购到的却都是中下等的马匹,根本无法换得上等的好马,这就意味着大周的好马千金难求。
不管是戍边军营还是卫所,想要一支精锐的骑兵,都需要配备上等战马,朝廷每年发放下来的马匹却都只能供下等兵士骑乘,想要自己手下的骑兵拥有足够的战力,没有战马是不行的,于是勋贵和将军开始花大价钱私底下购买上等好马。
他也曾几次向朝廷要马,最终却没能得偿所愿,所以不得不铤而走险让崔渭从黑市购马,他手中没有足够的银钱,于是将目光放在了前朝贵族的坟冢之中。
买不到好马,朝廷怪番人狡诈,番人却说朝廷用劣等货物欺骗他们的良驹,番人真正需要的是上等的茶饼和铁器。
赵家的上等茶饼,那些铁山矿,难道有人用这些东西在操控马市?
魏元谌举起手中的钥匙:“这些账目就藏在赵家的暗室之中,而打开暗室的钥匙是我从赵家出了人命案的铺子上找到的。
这么重要的钥匙,不可能落在下人手中,现在赵二老爷不在太原府,那么赵家唯一能管事的人,也就只有赵恭人了。”
魏元谌转过头,一双瑞凤眼看向赵恭人。
赵恭人声音发颤:“魏大人是什么意思?”
魏元谌道:“赵恭人到了太原府却没有进城,是不是在遮掩些什么?比如让人动手除掉几个掌柜和伙计,朝廷查问下来,赵恭人便以不在太原府为借口躲避查问。”
赵恭人几乎不能呼吸,魏元谌竟然以为她就是杀人凶手,那些买卖茶叶等物的罪名也要压在她头上。
第88章 招认
赵恭人紧紧地抿着嘴唇,崔家兄弟站在那里不说话,她整个人如同被架在火上炙烤。
赵恭人半晌才道:“没有凭据的胡乱猜测根本就是在中伤我,魏大人到底……是何居心?”
魏元谌淡淡地扫了赵恭人一眼,声音中多了几分威势:“你不过是个刚得了诰封的外命妇,也敢威胁钦差?”
赵恭人的脸一阵青一阵红,身子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目光有向崔祯、崔渭两兄弟看去。
崔渭被折了面子一直尴尬地站在旁边,崔祯沉着脸一言不发。
赵恭人吞咽一口,早知道会这样,她何必前来,在顾家就领教过魏元谌的可怕之处,现在却还莽撞地凑上来。
赵恭人还不知道要如何说话,就看到又有官员快步走向魏元谌。
陆慎之上前向魏元谌行礼:“大人,下官带着人仔细查验了客栈及周围的情形,也让仵作检验了那溺死之人的尸身。”
顾明珠仔细地听着陆慎之的话,除了从赵家找到的账目,那具尸身可能是另外一个关键所在。
陆慎之道:“那溺死之人脖颈上曾遭受重击,身上有被拖拽的痕迹,我们在客栈中发现了那溺死之人身上的一片衣衫。”
魏元谌目光又一次落在赵恭人身上,盯着赵恭人缓缓地接着问:“那人是何时溺死的?”
陆慎之回话:“仵作验尸之后得知,该是在前一日,前一日住在客栈中的只有赵恭人一家。”
赵恭人的心慌跳得更加厉害,魏大人那双眼睛好似戳进了她心里,她想要辩解,可之前魏大人问过她,她说自己不曾走出过客栈,既然没有出过客栈,客栈里发生的事她怎会不知?
魏元谌眼睛里清冷的光芒一闪:“溺死之人的身份可查出来了?”
“查到了,”陆慎之道,“此人曾是太原府卫所的千户,在行太仆寺任过寺丞。”
赵恭人手抖得厉害。
魏元谌淡然道:“赵恭人可认识此人?这次战马丢失,山西行太仆寺卿自尽,少卿被押入大牢,行太仆寺丞死在赵恭人住的客栈中,赵家又发现了这些账目,赵恭人觉得战马案与赵家有没有关系?
或者说,与赵恭人你有没有关系?”
赵恭人张开嘴不知该说些什么,与赵家有关系牵扯的是赵家,与她有关系那么老爷也会被怀疑。
魏元谌吩咐陆慎之:“将赵恭人带来的人全部捉拿审问,别忘了赵恭人的两个孩子,小孩子不擅撒谎,从他们入手更容易拿到口供。”
赵恭人眼睛一跳,如果换做旁人不会向小孩子下手,但这个魏元谌却无所不用其极,只要让他发现芝哥儿的异样,定不会放过。
就算不是因为芝哥儿,现在所有线索都在她身上,魏元谌很有可能会将她带入大牢中审讯。
她是赵家女没错,可她也是林家妇,不能因为要维护赵家而让林家受难,她与二哥兄妹情深,可到了这地步她恐怕也护不住二哥了。
赵恭人还没想明白,魏元谌道:“现在赵恭人说一说,与行太仆寺丞是什么关系,为何行太仆寺丞会去客栈见你,你又为什么杀死他,将他抛入河中。”
赵恭人摇头道:“我不认识他,我……”
魏元谌道:“看来赵恭人是要等到两个儿子受审之后才会说了。”
“不,”赵恭人咬牙,“真的不是我,那人是……是我二哥带去的。”说完这句话她整个人差点就瘫软在那里。
“赵恭人说清楚,你口中的二哥是谁?”
“是赵二老爷。”赵恭人垂下眼睛。
赵家的管事听到这里,脸上满是死灰的颜色,赵恭人将二老爷供述出来了,赵恭人不但没能救下赵家,反而坐实了二老爷的罪名。
顾明珠看着赵恭人,大难临头,赵恭人也顾不得兄妹之情了,赵二老爷与战马案脱不开关系,现在就看赵恭人和林寺真是否也参与其中,林寺真这样的戍边将领,若是被人驱使,后果可想而知。
赵恭人身上被寒意笼罩,她好似能看到赵家最后的结果,可她也没有了法子。
赵恭人哆哆嗦嗦道:“二哥带着那寺丞来找我,本是有事要商量,也不知到底怎么了,两个人突然起了冲突,然后那寺丞就晕厥过去,二哥怕牵连我们,只好连夜将寺丞带出了客栈。”魏元谌淡淡地接话:“所以赵恭人亲眼所见,杀人凶手就是赵二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