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简单地应了声,又问道:“那你什么时候搬过去?”
庞婉倩:“我现在已经在往风华园赶了,一会儿理好东西就直接搬过去。”
温思允“嗯”了一下,听她补充:“这个月的房租我月初已经交清了,你不用担心。要是到月底还找不到新室友的话,房东说会给你算便宜一点的,然后我这边也尽量帮你找人。”
温思允和她道谢,又给谭卓和范梓盈发了消息,让他们帮自己多留意一下有没有合适的新室友,便挂掉电话往小区里走。
风华园是一片老式小区,地理位置不算太偏,而且附近有地铁站,交通比较方便。
但是,这些房子都是三四十年前建造的,外表看上去非常破旧。灰白的墙皮成片脱落、挂在外面的空调外机发黄、阳台绿色棚顶的铁杆大面积生锈。
而且,当时的房地产商为了省去安装电梯的钱,每栋楼都只建到七层,老小区夹在两边的新建筑中间,凹下去一大块。
但即便是这样的小区,放在寸土寸金的C市,租价也非常昂贵。
温思允和庞婉倩住在一楼。底层潮湿,租价会比高层便宜一些,她们一起分摊房费,算下来是每人每个月一千三。再加上水电、物业、交通费和食品、日用品支出,月均硬性开销直往两千走。
那还是因为温思允不怎么吃饭。
而且,要是一时半会儿找不到新室友的话,就不是一千五能解决的问题了。
温思允呼了口气,往楼前贴着“102有合租房出租”的A4纸上看了一眼,去家里拿了两支笔出来。
她用黑笔在纸张下方的空白处写上房子的详细信息和自己的基本情况,又换成红笔,在底部加上一行十分醒目的大字。
——最后,祝新室友的生命里再也没有蚊子和蟑螂。
写罢,她端详了一会儿,把句号涂成了感叹号。
温思允悄悄叹了口气,回到房间里给自己算了一笔账,悲伤地得出要是自己找不到新室友,下个月就得多接起码十五个网拍佣金单的结论。
温思允所从事的网拍行业看起来轻松又赚钱,但其实道理就像翻译工作一样,真正能熬出头、做到工资和外表一样光鲜亮丽的人没有几个。大多数藉藉无名的小模特都还埋在土里挣扎,做着一单三四十块钱的生意。
吝啬的甲方不仅要求模特外形条件漂亮,还要自己具备化妆、修图、搭配的能力,要能吃苦,且有时间出外景。风吹日晒雨淋不说,做任务还要靠着手速在微信群里抢单。更不要说还有一些送拍单,只会把试穿的衣服和饰品送给模特,而并没有工资。
温思允觉得,这项工作唯一的好处就是能省下来饭钱。
毕竟,做网拍的仙女们个个都瘦成火柴人,很少有爱吃饭的。
她本来还在学校的家教中心对接了一个英语家教的职位,做家教赚钱要比网拍容易得多。
但是,现在的家长都指明了想要英文系的兼职老师,她的专业不对口,家教中心一时半会儿还没能对接到符合要求的学生,就只能抽空多接一些网拍的单子。
全职要养活自己都不容易,不要说温思允这样的情况。
她把合租的消息在网上挂出去,换了身衣服,预备去赶今天晚上的一个室内平面拍摄。
关于自己究竟怎么混成现在这幅鬼样子的问题,温思允基本上不会分出心思去琢磨。
有这个时间胡思乱想,还不如再接几单、多赚点钱来得实在。
……
拍完回来的时候将近十一点半。
温思允洗了个澡,躺到床上玩手机。
微信图标右上角挂着一个红底白字的阿拉伯数字9。
除了谭卓和范梓盈的消息以外,居然还有一个新的好友申请。
温思允的微信设置了不允许通过手机号码搜索添加好友,因此,很少有人会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来加她。
这就有些奇怪了。
温思允戳了那个小人图标,点进通讯录界面去看。
申请人的头像是一张银河的图片,昵称是一个有点眼熟的单词,“Apophasis”,备注信息是……
邢周。
温思允目光一闪,欲操纵屏幕的指尖顿住。
几秒后。
她直接按下Home键返回桌面,又把手机往旁边一丢。
关灯。
睡觉。
……
橘黄色的小夜灯被开关掐灭,狭窄的房间里却并没有完全泯入黑暗,仍然有银白色的月光透过窗子洒进来,把眼前的一切都照成静谧安宁的样子。
温思允的睡眠质量很差,经常在夜里做一些天马行空的噩梦,醒来的时候浑身惊汗,思绪要留在梦里好一会儿才能走出来。
所以,她在租下这间房子的时候,特地换了一副浅白色的半透窗帘。
月光多少能给她一些安全感。
温思允睁着眼,往挂在椅背上的风衣外套上盯了一会儿,没能酝酿出半点睡意,觉得自己不是那么的静谧安宁。
她揪着薄薄的被子左翻右翻,把床垫滚得蓬蓬响,最后还是从床上坐了起来,再次打开手机,预备背一会儿单词就睡觉。
背困了最好,背不困的话,能多记住几个单词也不亏。
温思允打开背单词的App,外放了点声音。
单词的正确读音被播放出来,还伴随着一声声“叮~”的音效。
这是选项正确的提示音,非常轻快。
这么背了一会儿,温思允觉得有点儿困了,她预备先不学新的单词,只把上回学过的复习完毕就睡。
她手中继续着机械戳屏幕的动作,App里轮到最后五个复习词汇。
或许是因为精神有点涣散,温思允答错了一个看英选中的题,扬声器里立即传来一声重重的错误提示音。
“梆!”的一声。
一下子把床上迷迷糊糊的人给震醒了。
接着,手机里操着一口纯正美式英语的男人开始说话。
“Apophasis,表面上否认、实际要说的话。”
温思允对着屏幕盯了一会儿,嘴上把释义轻轻念叨了好几遍以加深记忆。
然后,发现这个单词好像是邢周的微信名。
整整四十个单词,哪个都不错,偏偏错这个。
好像是在催她快点通过他的好友申请一样。
温思允把正确的选项点上去,抱着被子陷入了沉思。
她和刑周当年应该算不上是和平分手。
说得更准确一些,应该是她把他伤透了。
他明明应该对自己唯恐避之不及才对。
可是,为什么又会再次主动出现呢?
自从今天中午看见刑周的那一刻起,她心里就有一千一万个疑问争先恐后地往外冒,把她整个人都拧成了一团乱麻。
像是平淡如水的生活里突然被投入一颗石子,水面惊起波纹。
要是只有这么一瞬间倒也还好,就怕涟漪一圈一圈荡开去,将波澜变得越来越大,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平息。
睡意算是飘得半点也不剩了。
人一到深夜就容易犯矫情病。
温思允觉得自己现在大约是发病了。
或许人家只是想加一下好友,方便交流拍摄的事儿。
结果她却以为人家要找自己复合。
卧在床头的少女秀眉皱起,警告性地捏了一把自己的胳膊。
温思允,你到底是从哪里找来的自信啊。
……
与此同时的另一边。
邢周正在电脑前操作着剪辑软件。
他把轨道上方的指针拉到剧本里对应的第五幕,温思允和谭卓对戏的那个画面,又打开他偷拍下的那张照片来一起对比。
屏幕里,少女肌肤雪白,鼻子上架着的一副细边框眼镜几乎遮住了半张脸,镜片下是一双晶莹纯粹的眼睛。她鼻梁精巧,下巴尖瘦,五官有种说不出来的、触目惊心的美,偏偏气质却又冷淡,像只高贵的猫咪。
是随手一拍就能出片的气质,和怎么拍都没有死角的长相。
邢周身体往座椅后面一靠,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
这时,桌面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
邢周往左前方扫了一眼,看见一前一后两条消息。
一条来自范梓盈,另一条来自新朋友“Echo”。
Echo。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邢周拿起手机解锁指纹,从聊天框点进温思允的朋友圈。
她的界面空无一物,就连右上角的简介处也是干干净净的。和以前最爱在社交平台上晒照片的那个小姑娘一点儿也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