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思允的呼吸顿住。
就……就算是好心人翻了她的手机通讯录、联系熟人过来照顾她,也不能从里面翻到她根本没存的人的号码呀?
再退一万步讲,依照邢周姓氏首字母的这个“X”,也应该是最后的选择才对。
可是,为什么出现在这里的人是他?
这问题实在过于令人费解,像是做梦一样。
温思允本来就头疼,现在脑子这么一转,更疼了。
她皱了皱眉,疑惑地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邢周脸上没什么表情,淡淡地望着面前的人。
少女身体坐直、腰杆笔挺,白净柔嫩的小脸上,一双漂亮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无辜地看着自己,让人不由自主地联想到,如果她有一对耳朵的话,此时肯定是也竖起来的。
很熟悉。
温思允这幅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邢周简直太熟悉了。
以前她每次背着他偷咪咪搞小动作的时候,就是这幅表情。
比如生理期偷吃冰淇淋、体育课用他的校服当抹布擦脏手、吃饭时往他喝了一半的可乐里倒酸梅汁等等。
曾经两人在一起的时候,邢周很宠温思允,几乎是无论她做任何事,他都不会舍得真正跟她生气,就任由着她胡来。
他明明小了她一岁,但是相处起来,却总觉得他才是哥哥一样。
温思允本来不是这样活泼俏皮的性格,她从小就乖巧,并且有很严格的家教,甚至还会在周末被父母送去上礼仪课,专门学习在某种特定的场合下要穿什么样的服装、应该如何言谈举止等等。
最开始所有人都觉得,温思允虽然长得漂亮,但是相处起来是让人很有距离感的。
直到邢周出现。
他往她沉闷又疏离的世界里一点一点地搀进彩色。
邢周一度以为,温思允已经完全被他宠到离不开自己了。
谁知道走的时候能那么决绝。
……
越想越来气。
少年没什么温度的目光扫过她的脸,最终落定在那双藏在身后的手上,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她刚才想干什么。
邢周嗤笑了一声,迈开长腿向她那处走去。
温思允没来由地觉得心虚。
她把头垂得很低,做无用功地又挪了挪身体,手向身后埋。
距离不远,邢周没几步就走到了她面前,把手头的东西放到床头柜上,缓缓地弯下腰凑近。
他今天穿了一件纯白色的衬衫,外面罩着薄款的深湖水蓝色的水貂线马甲。衬衫的第一颗扣子没系上,领口微微敞开。
随着男生俯身的动作,温思允能看见里面隐约露出来的肌肤和线条精美的锁骨,还带起一股他身上熟悉的皂角香味,清淡舒适。
温思允不自觉地有些晃了神。
邢周的指尖温热,却用了些力道,不由分说地扣住她的手腕向外拉。
他抬起眼,唇角扯出一个微小的弧度,语气很轻很缓,连名带姓地喊她。
“温思允。”
“想赖账啊?”
……
他的话音带着点电流,温热的气息吹拂在耳畔,激起一阵痒意。
温思允下意识地想躲,身体却僵硬得难以动弹。
她被他扣住的手腕开始发烫,双颊渐渐染上绯红。
空气静默了几秒。
温思允抿了抿唇,给自己找了个可以启齿的说法,轻声说道:“不会赖账的,钱我都会还给你。只是我回去以后还有工作,来不及等它挂完了。”
邢周挑动了一下剑眉,在她床沿坐下,大手托着她的小手,动作轻柔细致地把那两道医用胶带重新按原路贴了回去,指腹按在她的手背上,没有松开。
男生的手很好看,骨肉匀称,指节白皙而修长。
由于职业原因,他手上带了点粗糙的茧,指尖摩挲过她手背的时候,带起一阵细弱的电流。
温思允心跳乱了一拍。
“工作?”邢周的视线游弋到她略显慌张的脸上,语调平稳,“什么工作?”
温思允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没说话。
他掀开眼帘,继续问:“拍照片?”
即使坐着,邢周也比温思允高出好一截。头顶的灯光将他的睫毛在眼下洒落成一片弧形的浅色阴影,他说话的时候,呼吸就喷洒在她的额角。
温思允觉得两个人之间现在的距离过近了,显得有些暧昧。
她醒了醒神,迅速把手抽了回来:“不是。”
由于刚才她把两条医用胶带撕开了,胶带的粘性没有起初那么好,现在遇到这样大幅度的动作,插在静脉里的针管脱出来了一些。
温思允条件反射地皱起眉,长长地“嘶”了一声。
邢周眸色变了变,一只手眼疾手快地固定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伸向床头的迅铃呼叫器。
温思允怔住,这回没再乱动了,任由他掣着。
她理亏地垂下眼,收敛了脾性,小声地跟他商量:“邢周,我想回家,真的。”
“温思允。”
邢周手上的力道没松,指腹在她略微浮肿的皮肤附近轻蹭了一下,嗓音很低很沉,分辨不出情绪。
“小朋友才不听话。”
“都这么大的人了。”
“你乖一点儿。”
第16章 第十六吻 她现在不方便。
温思允鼻头莫名其妙地一酸。
很久很久没有人这样和她说话了。
上一次叫她“乖一点”的人,也还是邢周。
人生病的时候真的会变脆弱。
如果再加上有人关心这一条的话,还会变得很矫情。
温思允觉得自己现在就是又脆弱又矫情。
她突然感觉到了委屈。
突然非常想要把今天自己是怎样受到梦枝挤兑的苦水倒给他,企盼着能从他那里得到一些安慰。
就算倾诉完以后,还得爬起来自己收拾烂摊子也好。
虽然温思允和谭卓、范梓盈的关系都很好,但三人认识那么久,她却从来没跟他们细说过自己的境况,由始至终都把负面情绪隐匿地非常好,没有哪怕一秒钟的失态。
可是最近却有两次没绷住。
谭卓扮鬼吓她的那天。
还有今天。
本来都没有那么自我怜悯的。
却在发现面前多了一个邢周以后,坏情绪像是被开了锁,肆无忌惮地扒开笼子钻了出来。
四年过去了,身体里的细胞都更新了大半。
可她还是下意识地把他当做那个可以全身心依靠的人。
温思允缓慢地眨动了一下眼眸,最终还是把涌到喉咙里的话都重新咽了回去。
……
医护人员赶到的时候,温思允脱针的右手手背已经肿了一片。
她白皙的皮肤上爬着一块青紫交杂的淤青,强烈的色调对比显得尤为触目惊心。
不过,小护士显然是早就已经对这种小情况见怪不怪了。
她熟练地把针头拔下,语气冷淡地对着温思允说道:“还有一瓶半没挂完,换一只手接着挂?”
温思允:“……”
温思允本来是不怕打针的。
但是听到小护士这样冰冰凉的语气,就忽然觉得有点儿恐怖了。
她呼了口气,试图为自己的另一只手以及待P的图争取到一线生机。
“我觉得我已经恢复得很不错了。”
“低血糖的话,回去吃点儿糖就行了。感冒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我会注意多喝热水的。”她试探的目光落到小护士粉色口罩上方的眼睛上,声音轻轻的,“要不然就不麻烦你啦?”
小护士闻言,拿起床头柜上的病例和表单看了一眼,公事公办地说:“不是感冒,你发烧三十九度五。”
……
温思允没想到自己居然是个脆皮,这就直接发烧了。
不过也有道理。
毕竟从来没听说过只是低血糖就能晕一个多小时的。
温思允还没来得及对小护士的话做出回应,左手就被人拎了起来。
接着,一道熟悉的嗓音抢先帮她做出了判决。
“挂左手吧,麻烦了。”
温思允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来。她眼睁睁地看着小护士蹲下身,拿棉签往自己手背上涂了一层碘伏,又在她手腕上紧紧地系了根橡皮筋。
小护士细瘦的四根手指不算温柔地在她手背上拍得啪啪响,最后眼皮也不抬地把针头送了进去。
“家属别再让她乱动了。”小护士再次给温思允贴好胶带,站起身来,走之前还悄咪咪地偷瞄了邢周几眼,本着职业道德嘱咐道,“右手拿热毛巾敷上,过几天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