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氏歪在炕上闭目休憩,听到开门的声音也不愿回头。
梁老大轻轻关上房门,走到身边轻轻推了推她。
“干嘛?”鲁氏不开心地转过来。
梁老大笑着把手上的那碗热水给她看,嘴里说道:“起来吧,我给你冲了碗糖水,放了一勺糖呢。”
鲁氏有些难以置信地撑起身子,坐了起来,一脸狐疑地看着他道:“真的假的?”
“你喝喝看不就知道了。”梁老大把碗递给了她。
热乎乎的粗陶碗温暖着她的手心,鲁氏凑到碗边轻轻地啜了一口。
唔,甜的。
“我知道这两日你不方便,我虽不会做饭,但是收拾厨房洗漱碗筷的活都能做。你就好好休息,自你入门后我也没让你吃饱穿暖,是我的不是。过了年后,我就去县城里找份正经活做,明年一定攒下些银两,为咱孩子的将来做些打算。”
鲁氏入门一年半,却连一儿半女都没有。
一方面是家里银钱不称手,小夫妻两人便打算攒点银子,到时候孩子出生后也不必跟着大人过苦日子。
另一方面,鲁氏私下里还是寄希望于梁父身上的。她想着若是梁父能够考中秀才,自家门庭起码也能高上一阶。
到时候生了孩子不管是男是女,日子都不用过得苦巴巴的。
只是这一等,就一年半。
如今听到梁老大这样一说,她只觉得心里压抑了这么久的悲苦接连冒了头,鼻头一酸,泪珠子纷纷掉落。
梁老大有些手忙脚乱,先接过妻子手里的碗,而后才一把把人揽在怀里,慢慢安抚道:“我知道的,我都知道。”
鲁氏脾性没有多好,平日里也总是一不顺心就骂骂咧咧,连梁父都好几次被她挤兑得头顶冒烟。
可是在梁老大面前,她从来都没有一句抱怨的重话。
这男人是她自己的挑的,虽然嫁过来的生活不如她之前想的那样幸福自在,可梁老大却依旧承担了一个男人应该有的担当。
夫妻本来就该互相体谅和包容。
梁老大对她不差,她自然也用心对他好。
有夫如此,她也不再多求。
至少眼下这一刻,靠在梁老大宽厚的胸膛上,她感受到了幸福和满足。
……
陈旧的棉布慢慢吸收了鲁氏的眼泪,热腾腾的糖水也在她的坚持下,和梁老大一人一口分着喝完了。
鲁氏只觉得甜滋滋的味道顺着食道滑下,又一点点涌上了心头。
外头寒风陡峭,屋内两人抱着在炕上闭目休息。
岁月静好。
迷迷瞪瞪间不知过了过久。
一声“咴咴”的马叫声,惊扰了梁家的所有人。
木门被拍得啪啪作响。
“有人在吗?我们是县衙的官差……”
*
县衙内一处小花厅。
柴子瑜丢下一句让梁婧好好招待客人,转身就回了书房换衣服去了。
这位年轻却浑身威严的新任县令一走开,梁家人才纷纷松了口气,坐在红木雕花椅上也少了丝畏惧,多了丝好奇。
梁婧坐在另一边,身边是紧挨着她的梁母,正一脸慈爱地问:“婧儿,你这些天都到哪去了,娘可想死你了。”
“没去哪,就是出来找了份活干。”
“那你怎么不跟娘说一声,娘都以为……”梁母的声音突然哽咽,用手里的帕子抹着泪。
一直竖着耳朵的鲁氏插了嘴:“咱娘都以为你出了什么意外呢,这每天吃吃不下,睡睡不好的,没想到你竟然过得这般好,都长胖了。”
梁婧确实长了些肉。
若是从前认识她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但是若是不认识的人看到她,只会觉得这个小姑娘长得挺好看,就是瘦了点。
对,她即便这些日长了肉,也比正常人都瘦很多。
梁母知道梁婧和鲁氏不对付,飞快抹掉眼泪,双手伸出去紧握着梁婧的手说道:“不,婧儿还是太瘦了。等会跟娘回家去,娘就去割刀肉,这两天好好给你补一补。”
这会在她心里,别说只是割点猪肉,就算要割她身上的肉,梁母也绝无二话。
鲁氏心里就像倒了一瓶醋,很是泛酸。
她当然知道儿媳不比亲闺女。
但是梁母也不想想,这些日子是谁天天干活还开导她,怕她饿坏了还偷偷给她留吃的,日日备着热水生怕冻着冷着她。
怎么就没听梁母说要割点肉给自己补补,连她最近小日子来,厨房的活也不搭把手。所以亲生的才是亲生的,不是亲生的,怎样也没人心疼。
鲁氏只觉得自己以往的一腔好意,全都被人忽视了。
梁婧没去看她,只是反握了握梁母粗糙冰冷的双手,道:“娘,我不跟你回去。我现在每天有活做,脱不开身。”
“你做什么活?”
问这话的不是梁母,而是沉默了好久的梁父。
梁婧道:“我在这里当厨娘,平日里负责采买食材和做饭,还是挺忙的。”她才不愿意回那梁家去,回去不仅挨饿受冻的,还得给梁家当牛做马。
她可不像原主那般傻。
梁父第一反应是蹙起眉头,本想呵斥梁婧不守妇道,一未婚女子厮混在后厨里,还给那些粗汉们做饭,真的是败坏门风。
可是,鲁氏又插话问道:“那你是不是经常给县令大人做饭啊?”
“是的。”
鲁氏看到梁婧头一点,立马两眼放精光:“妹子,那你能不能在县令大人面前帮你哥美言几句,让他也进来当个衙役,混个官身?”
“啊?”梁老大有些吃惊地张大嘴,“娘子,你说什么呢?”
鲁氏瞥了他一眼,突然有些嫌弃这男人脑袋瓜不够灵活,眼前明明一条通天路还一点机会都不知道把握住。
“我说,让咱妹子给你拉个线,向县令大人求求情,给你弄个官身!”
真笨!
她心里暗暗嫌弃,转脸又笑着对梁婧道:“妹子,你说这样可行不?”
扫了一眼巴结的鲁氏,还没反应过来的梁老大,以及蹙眉不知道想什么的梁父,还有身侧紧挨着她的梁母。
梁婧挑了挑眉头,摇了摇头道:“不行。”
“为什么?”梁家四口人齐声问道。
梁婧张了张嘴,还没出声,门外就传来了柴子瑜的声音。
只见那人穿着一袭石青绣竹纹长袍,踩着黑色祥云绣花官靴,缓步从门口走了进来。
清冷如月色的俊俏面容出现在花厅里,漆黑如墨的双眸似天上划过的流星,灼灼有神地看着眼前众人。
“因为,她不敢同意。”
第16章 下跪
柴子瑜的出现,让梁家四口人顿时拘束起来,尤其是提了建议的鲁氏,简直是提心吊胆地缩到一边,只在底下伸出手扯了扯梁婧的衣角。
几人排排站了起来,柴子瑜走进屋子,直接坐到上首的位置,旁边站着他的小厮福贵。
粱父拱手行了个学子礼,声音带着丝激动人心的颤抖道:“学生粱庄,携犬子及内眷拜见大人!”
梁婧还愣着,就被梁母扯着和梁老大夫妇一道行了礼。
柴子瑜疏离又礼貌地点头,声音清朗道:“诸位免礼,请坐。”
“谢大人!”
几人分坐后,梁父明显面容激动,他是第一回 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到一县之长,难免想在柴子瑜这个县令大人面前留下点好印象。
可是,柴子瑜却主动开了口,只听他一脸有趣地问道:“方才,是这位大嫂说要让梁姑娘牵牵线,把谁介绍到县衙来的?”
鲁氏一下窘红了脸,坐在椅子上半天不敢动弹。
“嗯?”一道淡淡的眼神扫了过来。
场面一下子尴尬起来,梁婧心里微微叹口气,不得不主动站起来回道:“大人,这只是我嫂子一时的戏言,当不得真,乡村妇人不识礼数,也请大人海涵。”
梁老大也赶紧道:“是的,内子无状,请大人海涵!”
说完,他还故意瞪了一眼鲁氏,仿佛在说‘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鲁氏不知是配合还是真的吓坏了,缩了缩脖子,满脸委屈地垂下头。
“原来是戏言。”柴子瑜轻轻勾起嘴角,眼神若有似无地从鲁氏再到梁老大、而后是梁父和梁母脸上一一扫过,“虽然只是戏言,但本官自来不喜这种玩笑,还请这位大嫂往后莫再提了,免得旁人听到还以为本官管辖之内如此没有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