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嘟囔也只是嘟囔,李福才再未听见后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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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宋梓婧高热渐退,巳时一刻人才幽幽转醒。一夜未睡的寒娟勉强撑着,上前探了探她的额头,嘴里道:“谢天谢地,总算退了。”
宋梓婧裹着棉被,迷茫的望着她。
春若听见屋里的声音,转身去端了素粥来。
“太医早时来了一次,说您啊,这高热要是过了午时再不退,恐就会伤到脑子。”寒娟笑着说,她还真想象过她家主儿烧成个小傻子的样子。
“哦。”宋梓婧神情呆愣愣的。
她呆不要紧,可把寒娟吓了一跳,抬手在她眼前挥了挥,不放心的问:“不会吧……主儿,您可别吓奴婢,真傻了?”
春若放下素粥,一把拍开寒娟的手,“瞎说什么呢!主儿只是刚醒有些不清醒。”
她自幼时就跟主儿,这么多年她早晨总要起来要很久才会回神。
“哦。”寒娟讪讪放下手。
许久之后,眼神渐渐变得澄澈,宋梓婧抬手在额头摸了摸,似乎还能感受到那股余凉。喝粥时问寒娟:“我发高热时是不是有人来过?”
寒娟摆弄殿内省新送来的百合,说皇上特意叮嘱送来有益于安神的,听她问才想起忘了说了,“皇上天还未亮时来看您的。”
“难怪……”她发高热时睡不安稳,迷迷糊糊时额头感受到了一阵寒凉,很是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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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安总是不可避免,除了像宋梓婧这样的病人。
倒是传遍宫里各处小巷,仗着得宠肆意害人的孙贵人一点都不知收敛,插着前些日皇上新赏的钗子,大摇大摆的走进了皇后的凤阳宫。
宫里齐齐坐着的一干嫔妃欢声笑语,浦一见她进来,顿时变成了一片死寂。
倒弄得含笑的孙贵人一脸尴尬。
还是与淑妃同在妃位上的庆妃开口打破了沉寂,她说:“哟,孙贵人妹妹来了?”
孙贵人屈膝一拜,“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各位姐姐安!”
皇后脸上的笑容就没放下过,温和的叫夕芋将人扶了起来,“都是自家姐妹,不必如此多礼。”
“谢娘娘。”
同时期进来的伶顺仪瞥了她一眼,讥讽道:“孙贵人昨日对宋常在做了那般事,如今还敢来淑妃娘娘面前?”
孙贵人身形顿住,而后走到伶顺仪的下首位,同期的秀女中除却伶顺仪也就她位份最高了。
感受到强烈的视线,孙贵人抬眸看去,淑妃冷着眼神望着她,没有感情的。心里一阵突跳,强作镇定的起身跪下,“淑妃娘娘恕罪,嫔妾昨日只是无意间伸了脚才绊住宋常在,绝不是有意的。”
伶顺仪嗤笑一声,这种没有含量一听就是编的话,也只看淑妃是否会看在太后的面子上饶她了。
皇后淡笑着偏头望去,她可是知晓昨日太后叫了淑妃去,还赏了不少好东西。
淑妃摸着耳垂,一一瞧过坐在位置上各有风姿的妃嫔。
这宫里的所有嫔妃都等着看戏,等着她开口罚伤了她妹妹的人,她又不傻。
沉默了一会儿,也让沈贵人跪了一会儿,才浅浅开口:“孙贵人,落入水中的人不是本宫,你找本宫说恕罪也是无用。”
孙贵人的淡定僵在脸上,许久都未能开口,她没抬起的头能感受到淑妃的视线还在自己身上,在等她的回应。
孙贵人身后有太后罩着,自是心高气傲,即使是淑妃她有时候还是瞧不起的,一个靠着美貌上位,家世也没有自己好的女人。可即使心里如何想,如今的淑妃依然是高位分的人,而且比她高太多,她只能梗着脖子回答:“嫔妾明白,改日嫔妾就去向常在妹妹请罪,求她原谅。”
贵人求常在原谅,怎么听都像是一种无声的讽刺。
她不用去看,都能感受到那许多嘲笑的眼神。
皇后瞧着他们谈的也差不多了,便出声道:“好了,孙贵人快些起身罢,这大冬天地上也凉。”
“谢皇后娘娘!”
皇后此一番作为惹得淑妃朝上看了一眼,淑妃无声的扯了一抹笑。
皇后也真会做太后的人情,沈贵人求的是她,皇后却出声做主让人起身,硬生生打她脸呢!不过,谁让她做主正宫呢。
呵,一个不得宠的正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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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人有闲聊了好一会儿,皇后正准备说散了,却见李福才手腕搭着拂尘,冷着脸走了进来。
“皇后娘娘,奴才听说孙贵人在您这儿,特赶来宣读皇上口谕。”
第8章 深夜造访
顿时鸦雀无声,皇后一向宽容大度的笑容僵在脸上。
原还从容淡定回应各妃嫔的孙贵人心里一个咯噔,这段时间就她这里出了一点问题,这圣谕恐怕……
“皇上口谕:贵人孙氏,不守德行,肆意迫害同为妃嫔的宋常在,朕难以饶恕,今褫夺位份打入偏零宫,永不赦免。”
皇后眸子沉了沉,宋常在虽然落水,但所幸未伤及性命,孙贵人不至得如此下场……
面色瞬间惨白,孙贵人双膝跪地,眼里溢满惊恐。嘴里直叨叨着:“不可能,这不可能……我可是太后族系,皇上怎敢如此对我?”
李福才笑意满面的弯下腰,可这笑意却未达眼底,“小主,您忘了,皇上才是主,这天下的主。”
他话一出口,凤阳宫里的所有人都面色凝重,惩处嫔妃本是交由皇后处理,可这次皇上直接越过了她,就不得不引人深思了。
皇后也明白其中之深意,面色变得铁青。
说完,李福才扫了扫拂尘,对皇后行礼:“皇后娘娘,奴才的事办完了,先行告退。”
“公公辛苦。”
皇后身边的夕芋走下台阶,伸手送李福才出了宫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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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谕宣完,孙贵人没了来时的花艳,此时只剩一股灰败之气。
她怎么也没想到,就因为一个小小的常在,皇上便将她打入了冷宫。偏零宫啊,带着个零字,人来时一无所有为零,死去孑然一身也是为零,所以这带着零字的地方都不是个好去处。
可仔细想想,她也没做什么大罪恶,何至于落到如此田地?
那天,她不过是心里冒出一个邪念,想着不过是个小小常在,在冬天凉水里不声不响死去也不是什么大事。即使宋常在身后有淑妃,但她身后是太后,即使淑妃有什么怨恨,不过罚她抄女训也就没了。
后来她得知昨日皇上也在,也不过微微紧张了一会儿,因为太后和她说过,她会帮自己摆平。可为什么到了最后,却是这般模样?
被几个太监拖着出了凤阳宫,瞧着雨后天晴的碧空,孙贵人猛然想起,她只是一个贵人,在这深宫里多的数不过来的低位分嫔妃,即使有太后也改变不了这一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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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贵人被带走以后,凤阳宫的人也都散了。
淑妃与庆妃相携,外面的玉撵已经候着了。淑妃抬脚刚要上去,庆妃叫住她,“皇上果然还是看重妹妹,如此一件不大不小的事都要让李公公来宣读口谕。”
淑妃回头看了她一眼,不重不轻的笑了一下,“本宫妹妹的一条性命差点死于孙贵人之手,姐姐觉得是件不大不小的事?”
庆妃僵住,她原是奉承几句,没想撞枪口上了。尴尬的笑笑缓解气氛,而后才说:“姐姐并无此意。”
“如此最好。”淑妃已经坐上了玉撵,居高临下的看着庆妃,“妹妹提醒姐姐几句,一个人生存绝不是靠着虚无的奉承比你强的人,而是你自己要强。妹妹可有听说,孙贵人身边有个叫庆儿的宫女,而姐姐却一句话未说。”
这宫里原是不许有婢女名字冲撞贵人,即使是称号也不可。
本就疲乏得很,香菊喊了‘起轿’,一行人就匆匆往明阳宫走去。
庆妃在原地又站了一会子,才悠悠上了自己的轿撵,身边的玉香愤愤道:“瞧她,仗着有几分宠爱,就对娘娘您出言不逊!”
庆妃缓缓吐纳气息,声音空空的说:“同为妃位,她的玉撵有十二人抬,而本宫的只有八人,这就是得宠与不得宠的区别。”
庆妃也是从东宫出来的人,有个妃位,但皇帝自登基后来她宫里的次数屈指可数。
玉香哪能不理解自家娘娘的自怨自艾,心疼道:“娘娘……”
“别说了,走吧。”庆妃无力的摆摆手,她已经没有兴趣去听玉香那些无用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