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香垂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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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此番是何意?”
太后保养良好的手掀了桌上的瓷盏,碎裂一地。
皇帝静静看着太后勃然大怒,恬然张口吃了一块展若姑姑呈上的糯米糕,入口即化,却有些酿人,只此一块,皇帝再未碰过。
太后年老,喜欢吃甜食,他却是吃不得。
展若站在太后身后,她已经很久没见太后发如此大火。自从沉迷礼佛,太后算是平淡如水,什么也不能引起她波动。
太后急喘着气,她昨日找过淑妃,皇帝也来找过她。她让淑妃在皇帝身边规劝着一些,而皇帝却只是来她这听她礼佛声。
她同皇帝说了许多,话里话未都只是希望皇帝饶孙汝一马,把昨日午后的事情当做没看见。
皇帝却什么也没回应,她那时却以为皇帝是默认了她的话,现在想来何其可笑,皇帝恐怕一句都没听进耳朵里。
“母后以为何意?”
皇帝挑眉,无畏太后眼中的怒气。
“孙贵人再怎么说也是孙家的人,你如此作为,置孙家于何地,置哀家于何地?”太后也不藏着掖着,直白的说出。
孙家如今在京都因太后这层关系算是世家大族,但在朝廷任职的却无多,即使有职也多是不轻不重的职位,没有什么大的用处。若是想在如今的基础上更进一步只能从后宫下手,能再出一个像太后的人物那是最好。所以孙家送了孙汝进宫,有点姿色却没有脑子的旁系女子。
找个脑子不好使的族女是为了方便掌控,实在没料到孙汝是真的蠢,眼高手低,不知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做了也不知掩人耳目些,让别人看到就算了,偏是让皇帝亲眼见到,辩解的机会都没有。
“母后,孙贵人所犯为谋命,实乃天地不容之事。至于孙家,该怎么安抚那是母后的事,与朕无甚关系。”皇帝转动拇指上的玉扳指,他很少戴这玩意儿,嫌重的慌。
他姓韩,又不姓孙。
不痛不痒的与太后说完,不待她多说,下了软塌转身走出慈安殿。候在门外的李福才赶紧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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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若姑姑小心地给太后顺气。
“太后,皇上如今正值揽权之际,不愿您的母家做大也很正常,您可千万不要与他计较。”展若姑姑是看着皇帝长大的,他的心思大多知晓,可有时候又心疼这身在深宫的孤独老人,总归是两面为难。
她都明白的事情,太后又如何不知,只长叹一声,蹒跚着走进了内殿。
“哀家与皇帝总归不是亲生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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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春交接之际,最舒服的事情是什么?
于宋梓婧来说就是从早到晚窝在自己的小窝里,舒舒服服也不寒冷。到了饭点还可以让春若直接将菜装碗里,拿着就吃了。
前夜高热之后,她寒凉之症渐渐袭来,曦光初临和夜幕降临时,膝弯以下的骨头如细小的绵针在戳,不算疼,但却让人痛不欲生。
每每这几个时辰,寒娟和春若总是不能安睡,忙前忙后的灌汤婆子,给她揉腿。不过两三日的光景,这两人都消瘦了一圈。
她这个做主子的,也是心疼。
又是一晚入夜,宋梓婧在地上转了两圈以示寒症没有复发,让她们两安心的回屋里睡觉。将犹疑的两人赶出去,将门关上时,额头上的冷汗不住的流。
按着小腿,她咬牙想:还是很难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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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亥时,听宫道上的打更公公敲响铜锣,宋梓婧才渐渐觉得腿骨上的疼痛缓解了。迷迷糊糊正要入睡,恍然觉得床边多了个什么。
不转头还好,一转头可被吓了一跳。
床边立了一个黑影,借着一盏将要枯竭的烛台,勉强能看清此人穿着明黄的袍子,至于是谁就不用她多说了。
掀开棉被准备起身,就被宽大的手掌压住,听得温柔沉稳的声音说:“既然疼痛难忍,就别起身了,好好躺着。”
靠在软枕上,揪着褥子一角,宋梓婧怯生生的问:“皇上怎么来了?”
他怎么来了?韩琛也不知道。
只是批阅奏折时,总是会想起那日在水下摸到的腰身,念念不忘。
方得粒端着玉牌子进来时,没有着眼去瞧,扔下朱笔径直离开了上元殿,独留李福才和方得粒两两相望。走出许久见没人跟上,韩琛叫了声,李福才回神急匆匆跟来。方得粒则端着盘子灰溜溜的回了德安房。
韩琛没有马上便来玉竹小榭,在御花园瞧了一会儿的夜景,才有折回走上前去的路。
这几日的奏折里烦心事多,夜里月明清风,倒也消去他一身疲惫。
黑靴跨过门沿时,亥时更已经敲响,玉竹小榭也已经灭了灯火。
本来只是想进来看看,拱起小包的褥子下不时传来抽气声。韩琛想起前些日肖原在耳旁说的那些,关于寒症。
还有就是在寒症祛除之前不能行房。
眼神暗了暗,韩琛坐在床畔轻柔抚去她眼角疼出来的泪珠,不巧看见了她眼中戒备的目光,他问:“很怕朕?”
宋梓婧耿直道:“怕。”
韩琛:“为什么?”
宋梓婧:“臣……臣妾还没有准备好……”
瞧她闭着眼视死如归的模样,韩琛不禁被逗笑了,他记得宋梓婧刚及笄,如今看来年龄虽成年了,心智却还像个小孩子。
安抚地拍拍她的额头,笑着说:“放心吧,等你准备好朕才会碰你。”
宋梓婧睁着小鹿般的眼睛,扑闪扑闪,“真的?”
“真的。”
紧着的一颗心落了地,宋梓婧这才发现与皇帝说话间她腿间疼痛都忘了,如今相顾无言,那痛感又袭来。
见她拧了眉,韩琛悉心坐到床位,掀了一脚被褥,抬起她的小腿力道刚刚合适的揉捏。
宋梓婧大惊,忙起身制止:
“皇上,使不得!”
韩琛:“躺下!”
犀利的语气让宋梓婧无所适从,应他的话乖乖躺下。
揉捏之下,痛感不见了,几夜未能安睡的宋梓婧眼睑已经阖上,呼吸声趋近平稳,连皇帝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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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福才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提着暖黄的灯笼灯笼好久,皇上才从玉竹小榭出来。
他顾不得冷,拎着貂绒皮氅给皇帝披上,“皇上,不歇?”
皇帝瞥了他一眼,转身上了龙撵。
“去明阳宫。”
李福才敛下心神,高声喊道:“摆驾明阳宫!”
第9章 再撤牌子
皇帝到时,淑妃已经安歇下。香菊见他冒着寒风而来,顾不得拜礼,转身进了寝房将淑妃叫醒。
淑妃睡得正好,浦一被叫醒,心情顿时不好,“香菊,你……”
“娘娘,皇上来了。”香菊低着头,小声提醒。
“这都什么时辰了,皇上要来早该来了。”淑妃不理,转身背对着香菊躺下准备继续睡。
焐热的被褥被打开一角,淑妃还以为是香菊,转头怒视,不想对上皇帝那双沉稳的眸子,被吓了一跳,猛然起身,干涩开口:“皇……皇上,您怎么来了?”
“朕乏了,睡吧。”
没有要动她的意思,皇帝只着中衣和她躺在一张被褥里,这有些不合规矩,但皇帝已经阖上了眼睛,她也只能沉默着一同躺下。
刚侧过身,皇帝的手搭在她的腰身,缓缓抚摸,不一会儿又撤下,不知是何意。
她本身很困倦,没一会意识已经模糊,听见皇帝问:“你与宋常在长得很像。”
淑妃闭目嘟囔着回道:“这是自然,阿沅与臣妾是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阿沅?”皇帝于黑暗中睁着眼睛,什么也看不清。
“嗯,臣妾与家人都如此叫她,应是……乳名吧……”阿沅此名的出处她不清楚,只记得妹妹出生后,父亲母亲都这般叫她,她也跟着一起叫,就叫习惯了。
“嗯。”
“皇上,很晚了,睡吧。”此时淑妃已经不清醒了,说完就没了动静,应是睡熟了。
皇帝也闭上眼,脑海里不时浮现一个人影,却不再是身旁的淑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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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皇帝翻牌子去玉竹小榭的事,被德安房捂得紧紧的,一点风声没漏。漏出的不过是皇上半夜却了淑妃处,惹了一众大小嫔妃的嫉妒。
晨起皇帝离开后,殿内省端着好些东西进了明阳宫,其中包括前些日新来的雕桃七彩琉璃盏。至于连带送去玉竹小榭的蜀中玉锦并没有引起太大波动。